她望着母亲的牌位,一声一声恸哭直至失声,哀痛欲绝。
她刚生出的希望,想要逃离燕启的希望,在父亲这没有半分手软的鞭笞下被打得稀碎。
她也想坚强地活下去,离开是非之地,按照母亲的希望,好好地活着。
可一桩桩一件件,总是莫名其妙缠上她,逼得她几乎窒息。
难道她的存在就是错误吗?
她自问着,但恍惚间,她的耳边响起母亲的回答。
“傻宁儿,你的到来是母亲最珍贵的礼物,怎么会是错误呢?”
那是幼时,她弹琴弹到指尖流血,父亲却还是不满意,在她掌心狠狠打了十戒尺。
她哭着跑去跟母亲哭诉,问出了这个问题。
但那时母亲尚能庇护她,同父亲大吵了一架,让她休息了半月没有练琴。
魏熹宁只觉得身上冷透了,哭着哭着就笑了起来。
“母亲……我好想你啊。”
这时身后传来小跑的脚步声,魏熹宁没有回头,魏心月双眼含着泪,盯着她满是血痕的背脊,哽咽问道。
“芙蕖到底是不是你害的?”
在她话音落下之后,又有两道重一点的步子,燕启替她披上氅衣,对祠堂中受伤的魏熹宁视而不见。
“你伤还没好,何必亲自跑来问他,人死不能复生,你眼下还是需得养好伤才是正经。”
魏熹宁的腰身弯得更低了,掩在袖中的手狠狠攥紧。
魏心月见她不出声,推开燕启,又近了一步,重复着那句话。
“芙蕖到底是不是你害的?”
魏熹宁猛然转过身,疯了一般,跪在地上歇斯底里吼着。
“不是!不是!是她命薄!你凭什么来质问我?你只是个私生女,别来这里撒野,脏了我母亲的眼。”
燕启从未见过魏熹宁这般疯魔的样子,便是上次谈到孩子的事,她也只是失礼了那片刻。
他不由愣了一瞬,而后才后知后觉将魏心月护在身后,那小心的模样,生怕魏熹宁突然扑上来打人。
还站在祠堂外的魏父也跟燕启的反应一致,愣过之后才从祠堂外冲了进来,抬脚踹在魏熹宁肩上。
“我不想再听到这三个字!我说过了,她是你的胞姐,若是记不住,就带着你母亲的牌位滚。”
魏熹宁被踹回地上,身上泛着密密麻麻的痛楚,她的指甲嵌入肉中,缓缓抬起眼看向眼前站在她对面的三人。
魏心月看起来似乎随时会被风吹跑,让魏熹宁想起见她的第一面。
自从魏心月出现之后,她身边最重要的人,就始终站在她的对立面,为了魏心月不惜两次三番地伤害她。
她看到魏心月扶着燕启的胳膊从她身后走出来,跟她对视了许久,倏地笑了。
无论她多么努力,想要和这个妹妹搞好关系,她总是那么厌恶她。
若非芙蕖在她面前突然呕血去世,她或许还会继续讨好这个妹妹,还会认为她逃跑是为了救她。
可坚持找她的是燕启,送她回府的是燕启,若是没有燕启在,她真的会救一个恨之入骨的人吗?
何必呢?魏心月。
她问自己。
是魏熹宁自己守不住丈夫,得不到父亲的喜爱,连燕明都亲口告诉她,比起母亲,他更喜欢她这个姨母。
她这种人就是不配得到爱!
她只不过是想要来讨个答案,凭什么魏熹宁受了多大伤害一样来骂她是私生女?
私生女的出身不是她能选择的,但她偏挑着这个痛楚来戳。
若非世俗干扰,她的母亲才该是父亲最爱的女人,她才本该是永康侯府正经的嫡出小姐。
可笑魏熹宁认识不到这一点,总是看她不顺眼。
为了这个所谓的妹妹,她克制着自己的心,每次和燕启在一起都从未逾矩过,也不肯松口嫁入承平侯府。
而今,都没有必要了。
魏熹宁看到魏心月眼底的变化,那双漆黑的瞳仁里蕴藏着风暴,嘴角的笑意是她在无数人脸上见过的,充满着不屑和讥讽的笑意。
她突然听到,“燕启,我愿意了。”
燕启仿佛听错了一般,面上全无笑意,全是诧异,“你说什么?”
魏心月转过头,和燕启对视着,一字一句缓慢重复着,就是要让魏熹宁听清楚,她求不来的一切,不过是她魏心月想要和不想要而已。
“我说,我愿意嫁给你了。”
魏熹宁也很想发笑,失去的孩子,一次次的伤害,早就让她的心凉得透透的了。
魏心月是以为她还会在乎吗?
她撑着身子爬起来,拐杖落在父亲的院子,她也不想再走过去捡了。
她仿佛不曾听见魏心月的话,从他们身边艰难地走了过去。
燕启没有回答魏心月,眼神反而落在魏熹宁身上。
不知他是惊喜的不知道该如何答,还是这个问题本就无需答。
总之,都不重要了。
魏父听到魏心月的话,也沉默了。
他本就知道心月心仪燕启,何况如今她的名声尽毁,除了燕启,似乎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他叹着气摇了摇头,看着消失在夜幕中的身影,暗骂句不争气的东西。
直到这里只剩他们两个人,燕启才看回来,“我并非不愿娶你,只是你确定考虑好了吗?我不希望你是因为怄气所以……”
魏心月伸出两指封在他的唇上,“不是怄气,只是我不想再克制了,我喜欢你,早就喜欢你,所以,你之前的话还作数吗?”
这一番情真意切的表白,是他所熟悉的那个永远大胆的女子。
燕启紧紧拥住她,在她耳边轻道,“自然是作数的,只是仍需委屈你做平妻。”
祖母上次的话他还记得清楚,且若在这个时候弃了魏熹宁,那万人所指的就该是魏心月了。
魏心月无力地靠在他怀中,“我明白的,只要你的心在我这里就好。”
两人在魏熹宁母亲的牌位前诉尽了衷肠,而魏熹宁却在出了魏府大门没多久之后晕倒在街角。
许多路人围了上来,把路都堵住了。
裴彰的车夫过不去,只得勒停马儿,转头对他道,“殿下,前面围了一群人,车过不去了,可能需要等会儿。”
裴彰掀开帘子看了一眼,“去瞧瞧怎么回事。”
那车夫跳下车轼,费力挤进人群,却看见了熟悉的脸,想起太子那日亲力亲为的模样,他立刻转身去禀报。
“是承平侯夫人,不知何由,浑身是伤晕在街上了。”
又是伤?
这女人还真是不会照顾自己。
裴彰再次掀开帘子下了马车,自有侍卫替他开了道。
看到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人,裴彰没来由生了些怒气,重叹一声将人抱回了马车。
“找间上好客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