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江风凛冽。
荒废的老码头前,气氛却因为一个即将诞生的项目而显得有些热切,尽管这热切暂时还无法驱散物理上的寒冷。
明朗看着包建国那因为长期在工地奔波、显得粗糙且被晨风吹得有些发黑的手,并没有流露出任何嫌弃。
他反而很自然地伸出手,一把握住了包建国那带着老茧和灰尘痕迹的手,用力摇了摇。
这个动作看似随意,却瞬间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传递出一种“我们是老搭档,别见外”的信号。
紧接着,明朗另一只手熟练地从自己夹克的内兜里掏出一包软盒的红梅香烟。
这烟不算高档,却是很多实干派老板和工头们常备的“口粮烟”,带着一种接地气的江湖气息。
他抽出两根,一根直接递到包建国面前,另一根自己叼在嘴上。
“包头儿,来,先抽根烟,暖暖身子。”他边说边拿出打火机,先给包建国点上,然后才给自己点上。
包建国受宠若惊地连忙用手护住火苗,连声道谢:“哎哟,谢谢明总!您太客气了!”
他深深吸了一口,辛辣的烟草气息涌入肺腑,似乎真的驱散了一些在江边苦等积攒的寒意,也让他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些。
烟雾缭绕中,明朗用夹着烟的手,指向眼前这片荒凉而广阔的码头区域,语气随意却目标明确地说道:
“包头儿,咱们也是老交情了。你给初步估摸一下,就这整个码头,”
他的手臂划了一个大圈,将废弃的栈桥、滩涂、仓库地基都囊括在内,“要是推平了,在这江边上,修1栋18层楼高的酒店,从打地基到最后能开业,里里外外,大约需要多少钱?”
包建国一听,心里“咯噔”一下,眼睛瞬间就亮了!
大活儿!
绝对是前所未有的大活儿!
他之前干的,无论是化工厂扩建还是玻璃厂改造,虽然金额也不小,但都是在原有框架上修修补补或者局部新建。
而这次,是要在一片近乎空白的、地形还比较复杂(涉及码头原有的桩基、临水地质等)的土地上,从头到尾新建一栋18层的高层建筑!
这工程量、技术要求和涉及的专业分包(如深基坑、高层结构、外立面、室内精装修、水电消防通风系统等),可比修江州国际联合化工那个厂房要复杂和艰巨得多!
他强压下心中的激动,脸上的表情却变得无比严肃和认真。
他猛吸了几口烟,然后将烟头扔在地上,用脚碾灭,沉声道:
“明总,您这可是大手笔!18层的酒店,还是临江的,这活儿不简单。您稍等,我得仔细看看,再打几个电话问问最近建材的价格和人工。”
说着,包建国不再多言,像个即将投入战场的将军,开始仔细地勘察这片未来的战场。
他深一脚浅一脚地在荒草和瓦砾中行走,时而蹲下查看地面的硬度和原有基础,时而望向江面估测距离和可能的景观效果,时而又用手比划着大楼可能的高度和轮廓。
他的眉头紧锁,大脑在飞速运转,根据经验初步判断着土方量、基础形式、结构难度等关键问题。
看了大约五六分钟,他停下脚步,从裤兜里掏出他那部厚重的诺基亚手机,开始接连拨打电话。
他的声音时而高亢,时而低沉,夹杂着很多建筑行业的专业术语:
“喂?老李,我包建国!问你个事,现在c30的商砼(商品混凝土)什么价?……啥?又涨了?……钢筋呢?螺纹钢今天啥行情?……嗯…嗯…知道了……”
“张工,是我!请教一下,如果在老码头这种地方挖深基坑,旁边离江这么近,止水帷幕和边坡支护大概什么做法?成本咋样?……哦,可能需要排桩加锚索?……”
“王总,打扰一下,你们那边外墙玻璃幕墙,中等偏上档次的,包安装啥价一平?……”
他打了三四个电话,每挂断一个,脸色就更凝重一分。
明朗和沈若兰站在不远处,安静地看着他。
沈若兰是纯粹的外行,只觉得场面很专业,也很紧张。
而明朗则从包建国打电话的语气和零星听到的词汇里,敏锐地捕捉到了当前建筑市场原材料价格上涨的趋势,这让他心里也暗暗有了些准备,但同时也打定了主意要狠狠砍价。
终于,包建国结束了通话,深吸了一口江边冰冷的空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快步走回到明朗面前。
他的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兴奋和压力的复杂表情。
“明总……”他的声音因为刚才的大声通话和紧张而有些沙哑:“我刚才大致问了一下,也结合我自己的经验初步估了估。您这项目,地段特殊(临江地质复杂),标准肯定不能低(指酒店定位),从前期的三通一平、地质勘探、施工图设计,到后面的土建、结构、外墙、室内精装修、水电消防空调所有设备安装,再到最后的园林绿化和开业前的筹备……所有的设计、施工、装修,全部搞下来的话……”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最后的数字,然后才小心翼翼地看着明朗的脸色,报出了一个数:
“大约要3,500万。”
这个数字一出,旁边的沈若兰下意识地捂住了嘴,倒吸了一口凉气!
三千五百万!这远远超出了她之前想象的“很多钱”的范畴!
而明朗,原本还算平静的脸色,瞬间就沉了下来,变得异常难看,眼神也锐利得像刀子一样!
他甚至没有等包建国再做任何解释,直接伸手指着包建国的鼻子,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不悦和质问,声音也提高了八度:
“包建国!你这样就有些过分了哈!”
这一声呵斥,让包建国浑身一颤,脸上的血色都褪去了几分。
明朗继续开火,话语像连珠炮一样,带着强烈的压迫感:“咱俩合作了这么久,从化工厂到玻璃厂,我明朗什么时候亏待过你?付款拖过你一天吗?这次我给你这么大一个工程,你倒好,一上来就给我开这么黑的价?你这是不打算安心接这个工程了,还是觉得我明朗人傻钱多,好糊弄?!”
他直接把问题上升到了“合作诚意”和“做人信誉”的高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