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州国际联合化工办公楼二楼那片刚刚清理出来的、还弥漫着装修粉尘的空间里，承载的不仅是许晚晴、高艺文、明朗、杨珊珊们的创业梦想，更承载着他们必须跨越的第一道，也是最现实的一道天堑，如何将那张连接买家和卖家的物流之网的成本，压缩到足以让“蜜语时光”和“好妈妈”在淘宝的价格战中存活并胜出的地步？
三通一达的烽烟已在江浙沪燃起，但对于身处内陆江州、规模尚小的他们，这些民营快递的触角是否足够深入？
价格是否足够有竞争力？
服务能否满足要求？
一切都是未知数。
而邮政，那艘看似庞大却转身缓慢的巨轮，能否被他们的决心和谈判技巧撬动？
办公楼二楼的灯火，在江州的夜色中亮得有些倔强。
空调送风口发出低沉的嗡鸣，驱散了八月最后一丝黏腻的暑气。
地面上堆放着刚拆封的电脑纸箱、缠绕成团的网线，以及白羽凡带着仓管小伙子们清扫后尚未完全消散的灰尘味道。
杨珊珊和陈小雨正手脚麻利地组装着她们从厕所工作室搬来的旧电脑，键盘敲击的嗒嗒声和鼠标点击声，成了这片新生空间最初的乐章。
高艺文则趴在临时拼凑的会议桌上，眉头紧锁，面前摊开着“蜜语时光”和“好妈妈”系列产品的成本核算表，计算器被她按得噼啪作响。
“我去，不行，绝对不行！”高艺文猛地抬起头，声音带着一丝焦灼，打破了略显忙碌的宁静。
她指着表格上几个鲜红的数字：“珊珊，按照我们现在预估的单品成本和淘宝同类竞品的售价，如果快递费按邮政快包最低档12块算，再刨掉平台佣金，一件‘蜜语’基础款的纯利润连一块钱都不到！这还没算包装耗材、人工、水电…还有我们计划投的直通车广告费！这生意怎么做？根本就是给快递公司和淘宝打工！”
杨珊珊停下手中的螺丝刀，脸色也沉了下来。
她比谁都清楚淘宝价格战的残酷，低价是流量的敲门砖，但低价背后的成本控制是生死线。
“邮政快包12块还是我按最低量级估的，实际谈下来，就我们这点起步量，人家给不给这个价还两说。申通那边我问了江州的网点，跨省件开口就要14块，量小没得谈，爱发不发。”她语气里透着无奈：“圆通那个5块包邮，只限江浙沪！我们江州发出去，全算跨省！而且人家现在爆仓，新客户爱搭不理的。”
“妈的，这邮费简直是个无底洞！”明朗烦躁地抓了把头发，他刚刚调试好一台路由器，看着高艺文表格上刺眼的红色，心里也堵得慌：“要不…咱们先偷偷在包裹里塞点小广告？或者把包装弄简陋点？省一点是一点？”
“绝对不行！”许晚晴清冷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她不知何时站在那里，背光的身影显得有些疲惫，但眼神却像淬过火的刀锋，锐利地扫过众人。
她刚结束与财务部关于前期启动资金拨付的艰难拉锯，眉宇间还残留着一丝倦意，但语气斩钉截铁。
“品牌！记住，我们卖的不是地摊货！是‘江州国际联合化工’旗下的正规产品！包装简陋、塞小广告，那是自毁长城，跟山寨机有什么区别？我们要在淘宝立住的，是‘官方旗舰店’的牌子！用户体验从拆开包裹的第一眼就开始！”
她走到会议桌前，手指重重地点在高艺文那份成本核算表的“快递费”一栏。
“这里，就是我们必须攻克的第一个堡垒，绕不过去，那就正面强攻！”她的目光转向明朗，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小明，准备资料，最迟明天上午，我们去市邮政局，找他们的包裹业务部负责人谈！”
“明天？这么快？”明朗有些意外。
“兵贵神速。”许晚晴的视线扫过杨珊珊和高艺文：“珊珊，你整理好我们未来三个月最保守的发货量预估，按产品线分好类。艺文，你负责把邮政体系内所有相关的包裹产品类型、资费标准、服务条款，包括EmS、快包、平邮的所有细节，全部理清楚，做成对比表，重点标出我们目标客户的流向区域占比，我们要用数据说话，用前景压价！”
办公室里瞬间只剩下敲击键盘和翻阅资料的沙沙声。
杨珊珊调出了她经营山寨机时积累的发货数据，结合高艺文提供的产品重量和体积，快速做着推演。
高艺文则埋头在邮政官网和厚厚的资费手册里，笔尖飞快地记录、勾画、计算。明朗则翻找着通讯录，试图找到能搭上邮政关系的熟人。
第二天上午九点，江州市邮政局包裹业务部。
空气里弥漫着特有的纸张、油墨和旧家具混合的气味。走廊略显昏暗，墙壁上挂着褪色的服务规范宣传画。
许晚晴和明朗被引到一间不大的会议室等待。
房间陈设简单，一张长条会议桌，几把木椅，一台老旧的柜式空调费力地吐着冷气，发出有节奏的喘息声。
等了将近半小时，包裹业务部的孙处长才夹着一个厚厚的文件夹，慢悠悠地踱了进来。
他约莫五十岁上下，身材微胖，穿着熨烫平整但款式陈旧的邮政制服，脸上带着一种体制内人员特有的、见惯了各路“老板”的平淡表情。
“许总，明总，久等了。”
孙处长公式化地笑了笑，在主位坐下，将文件夹“啪”地一声放在桌上，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分量。
“听说你们是‘江州国际联合化工’的？大企业啊。怎么有兴趣跟我们谈包裹业务？你们厂里发样品，不都走EmS或者物流专线吗？”他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询，显然对这家本地化工巨头突然对“低端”的包裹业务产生浓厚兴趣感到疑惑。
许晚晴敏锐地捕捉到了对方语气中的潜台词。
她微微一笑，笑容得体却并无多少暖意，直接切入主题：“孙处长您好，感谢您百忙中抽空，我们化工厂确实一直以大宗化工产品为主，但市场在变化，集团战略也在调整，我们新成立了专门的电商事业部，旨在将集团旗下的优质日化品牌——‘好妈妈’系列洗护产品和‘蜜语时光’卫生巾，通过淘宝等平台直接推向全国消费者，这次来，就是希望与贵局建立长期、稳定、互惠的快递包裹战略合作。”
“电商？淘宝？”孙处长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发出笃笃的轻响。
这个词在2005年的邮政系统里，还带着点“不务正业”、“小打小闹”的色彩，远不如国企、外企的大宗邮件来得“正经”。
“哦，明白了，就是你们要在网上卖洗衣粉、卖卫生巾…是吧？”他语气里的兴趣明显淡了几分。
这年头，没有人在网上卖卫生巾和洗衣粉，很简单！
几块钱的洗衣粉，几块钱的卫生巾，邮费都不够，春花洗发水价格是贵一点，但是重量也高啊！
再说了，楼下超市就能买的日用品，在网上买了，光是等快递就要几天，这完全就是闹着玩。
孙处长叹了一口气说：“那你们打算走什么？EmS？快包？还是普通包裹？量级大概有多少？”
他翻开文件夹，露出一叠印刷精美的邮政资费表，目光却并未在上面停留，显然认为对方的需求量级不值得他细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