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三百三十九章：应州城头起疑云 内应传言动军心
应州城头，夜色如墨。
完颜撒八独自立在城楼上，手中握着刚收到的上京诏令，纸张在寒风中瑟瑟作响。死守待援，违者军法处置——八个字如千斤重担，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将军，\"副将完颜斜也的脚步声从城楼石阶上传来，\"您该歇歇了，都在这儿站了大半个时辰。\"
撒八回过头来，月光下斜也的脸色同样凝重：\"朔州那边......当真一点希望都没有？\"
\"恐怕如此，\"斜也走到他身边，压低声音道，\"刚才又有从朔州逃出来的溃兵到了咱们这儿。那厮说得更详细了。\"
\"怎么说？\"
斜也四下看了看，确认无人后才开口：\"那厮说，宋军攻城时用的火炮威力巨大，一炮就能轰塌城门。而且宋军还有一种叫'突火枪'的武器，百人齐射，威力堪比千弩齐发。\"
撒八的脸色更加难看：\"那宗翰将军和宗弼将军......\"
\"败逃了，\"斜也叹了口气，\"而且听说宋军给二位将军起了个外号，叫'完颜跑跑'。\"
\"完颜跑跑？\"撒八苦笑一声，\"这......这成何体统？\"
正说话间，城下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两人立即警觉起来，趴在城垛上往下看。
\"何人？\"城头的守兵厉声喝问。
\"自己人！自己人！\"城下传来急切的回应，\"某是从朔州逃出来的！\"
撒八和斜也对视一眼。又是朔州的溃兵？
很快，一个满身狼狈的身影被拉上了城头。此人面黄肌瘦，身上的甲胄破烂不堪，一看就是败军之相。
\"你是何人？从何处来？\"撒八沉声询问。
那人急忙跪下：\"小人完颜胡土，原是朔州城守军。朔州城破后，小人九死一生才逃了出来。\"
\"朔州的详细情况，你且细细道来。\"
胡土擦了擦眼泪：\"回将军，朔州城破得太快了。宋军的火器实在厉害，咱们的城防根本挡不住。而且......\"他停顿了一下，\"而且宋军在城内还有内应。\"
\"内应？\"撒八心中一紧。
\"是的，城内突然起火，到处都有人喊杀。守军腹背受敌，根本顾不过来。\"
斜也皱眉：\"宗翰将军和宗弼将军呢？\"
\"二位将军见势不妙，带着亲卫从北门逃走了，\"胡土的声音带着哭腔，\"临走前只说了一句话：'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撒八沉默良久，忽然问道：\"那宋军对俘虏如何处置？\"
\"这......\"胡土犹豫了一下，\"听说还行。没有杀戮，只是收缴了兵器。还有人说，宋军愿意收编投靠的人。\"
这话一出，城头的几个守兵脸色都变了。
撒八挥手道：\"你先下去休息，明日再详谈。\"
等胡土被带走后，撒八对斜也说道：\"召集众将，到府衙议事。\"
\"现在？\"斜也看了看天色，\"已经三更了。\"
\"越是这种时候，越要商议对策，\"撒八的声音很低，但很坚决，\"再拖下去，恐怕人心就彻底散了。\"
半个时辰后，应州府衙大堂内灯火通明。
十几名千夫长以上的将领陆续到齐，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疲惫和忧虑。刚从睡梦中惊醒的他们，显然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
\"诸位，\"撒八环视众人，\"某深夜召集大家，是因为有重要军情需要商议。\"
堂下众将立即精神一振。
\"刚才又有朔州溃兵逃到，带来了更详细的消息，\"撒八一字一句地说道，\"朔州已失，宗翰将军和宗弼将军败逃。而且宋军的火器威力远超咱们的预料。\"
千夫长完颜移里忍不住问道：\"将军，那咱们现在......\"
\"现在摆在咱们面前的，\"撒八停顿了一下，\"只有两条路。\"
堂内鸦雀无声，只听得到众人的呼吸声。
\"要么死守待援，要么......\"撒八的声音越来越低，\"投降。\"
\"投降？\"千夫长完颜术烈腾地站起，脸色涨红，\"将军，您在说什么？\"
\"某在说实话，\"撒八平静地看着他，\"术烈，你觉得以咱们现在的实力，能守住应州吗？\"
\"能！\"术烈毫不犹豫，\"某等既然身为金国将士，就该誓死不降！\"
\"誓死不降？\"斜也冷笑，\"术烈，你倒是说说，死了有什么意义？\"
\"保卫金国就是意义！\"术烈怒视着斜也。
\"保卫？\"另一名千夫长完颜胡沙苦笑道，\"术烈，你看看现在的金国还剩下什么？河东丢了，朔州丢了，连西夏都被宋朝灭了。咱们这些当兵的，拿命去填这个无底洞，有意义吗？\"
\"胡沙，连你也......\"术烈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个昔日的战友。
\"某不是贪生怕死，\"胡沙解释道，\"某是在为兄弟们的命着想。咱们死了，家里的妻儿老小怎么办？\"
这话戳中了不少人的痛处，堂内有几个将领的脸色都变了。
千夫长完颜石抹也开口了：\"胡沙说得对。某家里还有老母和妻儿，如果某死了，他们怎么活？\"
\"石抹，你们......\"术烈看着这些平时关系不错的同僚，眼中满是失望，\"你们还记得当初入伍时的誓言吗？\"
\"誓言？\"移里摇头道，\"术烈，某当兵二十年，见过太多的誓言。但某也见过太多的现实。有时候，活着比誓言更重要。\"
\"你这是在为投降找借口！\"术烈愤怒地指着移里。
\"某不是在找借口，\"移里平静地说，\"某是在为兄弟们的命着想。你想想，咱们这八千兄弟，如果都死在这里，意义何在？\"
撒八见争论越来越激烈，急忙制止：\"够了！都给某坐下！\"
堂内顿时安静下来，但众人眼中的火药味依然浓重。
\"诸位，\"撒八缓缓开口，\"某知道大家心中都有想法。但某要问你们，以咱们现在的处境，真的还有别的选择吗？\"
\"有！\"术烈依然不服，\"死战到底！\"
\"拿什么死战？\"斜也反问，\"术烈，咱们现在连马都被宋军烧了，粮草也没剩多少。没有马，没有粮，怎么死战？\"
\"就是送死也比当叛徒强！\"术烈梗着脖子。
\"叛徒？\"移里苦笑，\"术烈，某问你，宗翰将军和宗弼将军逃跑了，他们算不算叛徒？\"
\"那是他们的事！\"术烈争辩道，\"某不能因为别人逃跑，自己也跟着投降！\"
正在这时，府衙外忽然传来嘈杂声。众人都停下争论，侧耳倾听。
\"外面怎么回事？\"撒八皱眉。
一名亲卫匆匆跑进来：\"启禀将军，城中有士兵在议论，声音很大，引起了骚动。\"
\"议论什么？\"
\"议论......\"那亲卫犹豫了一下，\"议论投降的事。有人说，横竖都是当兵吃粮，给谁当不是当。还有人在问，投降了宋军会如何处置。\"
听到这话，堂内众将的脸色都变了。
\"看来消息已经传开了，\"斜也低声道。
撒八脸色铁青：\"谁泄露的？\"
众人面面相觑，都不敢开口。
就在这时，外面的声音更大了，隐约能听到有人在说：
\"听说宗翰将军和宗弼将军都成了'完颜跑跑'......\"
\"宋军对俘虏很优待，不打不骂，还管饭......\"
\"咱们守着这破城有什么意思......\"
术烈听得脸色发青：\"将军，必须立即制止这种议论！再这样下去，军心就彻底散了！\"
\"制止？\"胡沙冷笑，\"术烈，你觉得现在还制止得了吗？\"
\"为什么制止不了？\"术烈怒道。
\"因为这就是人心所向，\"移里淡淡地说，\"术烈，你看看现在的形势。朔州失守，援军不来，粮草不足。兄弟们心里都有数，继续守下去就是等死。与其等死，不如投降还有一线生机。\"
\"生机？\"术烈讽刺道，\"投降后就有生机了？\"
\"至少比死在这里强，\"石抹说道，\"而且听说宋军对俘虏的待遇确实不错。\"
\"你们......\"术烈看着这些昔日的战友，心中涌起一阵悲凉。
撒八看着眼前的局面，心中暗叹。看来，投降派已经占了上风。
\"诸位，\"撒八再次开口，\"既然事已至此，某也不隐瞒了。某确实在考虑投降的事。\"
这话一出，堂内顿时炸开了锅。
\"将军！\"术烈激动地站起，\"您不能这样！\"
\"为什么不能？\"撒八反问，\"术烈，某问你，咱们投降宋军，和投降别的敌人，有什么区别？\"
术烈一愣：\"什么意思？\"
\"宋军也是中原人，说的也是中原话，信的也是中原的道理，\"撒八解释道，\"咱们投降宋军，总比投降那些真正的蛮族要好。\"
这个观点让不少人眼前一亮。
\"而且，\"斜也趁机补充，\"据某了解，宋军对俘虏的待遇很好，不会虐待。甚至还有机会重新入伍。\"
\"重新入伍？\"石抹感兴趣了，\"真的吗？\"
\"应该是真的，\"斜也点头，\"宋军现在正在扩军，很需要有经验的老兵。\"
听到这些，不少人的态度开始松动。
但术烈依然不服：\"就算宋军待遇好，那也是敌人！咱们怎么能为敌人卖命？\"
\"敌人？\"移里反问，\"术烈，某问你，谁规定宋军就一定是咱们的敌人？\"
\"这......\"术烈被问住了。
\"某觉得，真正的敌人，是那些不把咱们当人看的人，\"移里继续道，\"那些把咱们当炮灰的人，才是咱们的敌人。\"
这话说得很重，但也很有道理。堂内不少人都点头表示赞同。
撒八见时机成熟，便站起身来：\"好，既然大家都没有异议......\"
\"某有异议！\"术烈忽然大喊，\"某坚决反对投降！\"
\"术烈，\"撒八看着他，\"某理解你的想法，但大势已定。\"
\"那某就不服从！\"术烈一拍桌子，\"某要带愿意抵抗的兄弟继续战斗！\"
\"你要抗命？\"斜也怒道。
\"某不是抗命，\"术烈冷笑，\"某是在执行陛下的命令——死守应州！\"
说着，术烈转身就要往外走。
\"站住！\"撒八喝道，\"术烈，某不能让你破坏大局！\"
\"大局？\"术烈回头冷笑，\"什么大局？投降的大局吗？\"
说完，术烈大步走出了大堂。
众人面面相觑，都感到事情可能要失控了。
果然，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外面就传来了更大的喧哗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