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庆宫的晨雾未散,石静娴正对着铜镜练习胤礽的丹凤眼微眯神态,忽闻殿外马蹄踏金砖的脆响。廊下当值的何柱儿抖着嗓子通传:\"科尔沁扎萨克多罗郡王携世子、格格请见——\"
她指尖一颤,螺子黛在眉尾拖出飞白。这蒙古亲王巴林阿古达木,正是历史上康熙三十五年随驾亲征噶尔丹的悍将,怎的提前一年进京?镜中倒映出太子妃装扮的胤礽斜倚屏风,正用她的脸摆出讥诮神情:\"听闻这位亲王最喜当众驯烈马,太子爷可要当心露了女儿态。\"
乾清门前已列开黄帷仪仗。巴林亲王着紫貂端罩阔步而来,腰间九孔白玉版在日头下晃得人睁不开眼。他身后十六名蒙古勇士牵着的枣红马却让石静娴瞳孔骤缩——那马耳尖内扣,尾毛逆立,正是她在现代参与过研究的蒙古野马后裔!
\"太子爷可敢试骑小王这匹‘乌云踏雪’?\"亲王抚着络腮胡大笑,手底勇士突然扬鞭抽向马臀。那马人立而起时,石静娴已本能地滚地避开,发辫却被烈马衔住拖行数尺。她瞥见马颈处结痂的鞭痕,忽想起胤礽左肩那道三寸旧伤,心头电光石火——
\"取本宫的银丝软甲来!\"太子妃清泠泠的嗓音破空而至。胤礽捧着鎏金托盘疾步上前,在众人看不见的角度狠狠掐她掌心。石静娴会意,借更衣之机摸到甲胄夹层里塞着的朱砂密信,蝇头小楷写着:\"此马右耳缺,曾伤于虎爪。\"
她翻身上马时故意扯动右缰,那马果然惊跳着往左偏。巴林亲王脸色微变,却见太子突然俯身贴住马颈,指尖精准按在野马最畏痒的耳后软肉。乌云踏雪长嘶一声,竟温顺地屈下前蹄。
\"好个听风辨位的本事!\"亲王击掌喝彩,石静娴背后却沁出冷汗——方才那马分明是嗅到她袖中胤礽偷塞的安息香。转头望见太子妃垂首侍立的恭顺模样,她忽觉这场景像极了草原猎手与诱饵。
宴席间烤全羊刚呈上,世子阿古尔突然捧出嵌红宝的鎏金银马鞍:\"父王说中原儿郎善诗文,不知可识得这鞍上契丹文?\"石静娴执银刀割肉的手顿了顿,余光瞥见胤礽借斟酒之机在案下划出\"贺兰\"二字。
\"此乃贺兰山猎场舆图。\"她刀尖点向鞍桥处山形纹,\"只是缺了西麓三条暗河。\"话音未落,阿古尔手中银壶当啷坠地。巴林亲王鹰隼般的目光扫过太子妃云纹袖口沾染的朱砂,突然抚掌大笑:\"太子爷连我部秘传舆图都了如指掌,难怪能驯服乌云踏雪!\"
夜风掠过东宫琉璃瓦时,石静娴正给胤礽左肩敷药——白日那马突然发狂,原是有人往安息香掺了血竭。\"亲王在试探什么?\"她蘸着药膏画那鞍上舆图。胤礽突然握住她手腕,蘸药在案上写:\"科尔沁三部争嗣,他要借大清刀。\"
三更梆子响时,南书房还亮着烛火。康熙摩挲着太子午后呈上的《贺兰山暗河疏浚策》,对梁九功叹道:\"保成连蒙古水脉都勘透了,倒是朕小瞧了他。\"窗外树影微动,粘竿处侍卫正将截获的密信呈上,信上火漆印着索额图府独有的菱花纹。
次日演武场擂鼓震天。巴林亲王看着太子妃一袭绛红骑装策马而来,惊得险些摔了马奶酒——那女子扬鞭的弧度,竟与昨日太子驯马时如出一辙!石静娴在观礼台上轻笑,袖中藏着胤礽连夜绘制的《蒙古马理筋八法》。当阿古尔世子再次挑衅时,她突然将图册掷入火盆:\"驯马如治国,靠的不是蛮力。\"
灰烬飘散处,康熙的明黄仪仗已至。巴林亲王望着太子与太子妃并肩而立的剪影,忽然想起草原上最凶悍的海东青——原来这对夫妻,才是大清真正的驯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