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英哲见他答应得如此爽快,眼中闪过一抹意外,随即化为得色。
算你识相。
“嗯,甚好。”
“那你去吧。”
陈英哲满意地点点头,带着众人离开。
他前脚刚走,旁边一个一直低着头整理药材的小医士,犹豫了片刻,还是快步凑了上来。
他看起来比陈进还要小上几岁,眉清目秀,只是神色有些怯懦。
“陈……陈太医。”
陈进转头看他。
“何事?”
那小医士紧张地绞着衣角,压低了声音。
“陈太医,您……您可千万别去那鬼医阁啊!”
“那地方邪门得很!”
“听说荒废了几十年,阴气森森的,还闹鬼!”
“之前有几个胆大的进去过,出来之后就疯疯癫癫的,嘴里胡言乱语,吓人得很!”
他越说越害怕,脸色都白了几分。
陈进看着他紧张的样子,心头微暖。
这是他进入太医院后,第一个向他释放善意的人。
虽然对方胆子小了些,但这番提醒,却是真心实意。
二十一世纪的灵魂,自然不信什么鬼神之说。
那所谓的闹鬼,多半是人为装神弄鬼,或是以讹传讹罢了。
“多谢提醒。”
陈进语气温和了些。
“你叫什么名字?”
小医士愣了一下,连忙回答。
“回陈太医,我叫秦淮,是……是太医院的一个小小医士。”
他偷偷抬眼看了看陈进,眼神里充满了崇拜。
“我早就听闻陈太医大名,医术高明,我佩服得紧。”
“昨日在门口……我也看见了,那守卫刁难您……”
他声音又低了下去,带着愧疚。
“只是……只是我位卑言轻,不敢得罪陈院判的人……”
陈进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在这等级森严的太医院,一个无权无势的小医士,确实不敢轻易出头。
他能在此刻冒着风险提醒自己,已是难能可贵。
“无妨。”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他拍了拍秦淮的肩膀,示意他不必在意。
秦淮张了张嘴,想再劝几句,却最终没敢开口。
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
陈太医,您可一定要小心啊!
那鬼医阁,真的不是什么好地方!
午后。
陈进处理完手头的一些杂事,便依着陈英哲的吩咐,来到了太医院最偏僻的角落。
鬼医阁。
一座年代久远的破旧小殿,孤零零地立在那里。
今日明明是晴空万里,阳光明媚的天。
可站在这殿门前,却无端感到一股阴冷之气,从脚底直窜头顶。
四周静悄悄的,陈进下意识地打了个寒战。
他定了定神,伸手推向那扇摇摇欲坠的木门。
一股霉味和灰尘劈头盖脸地涌来,呛得陈进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他挥挥手,扇了扇,这才看清殿内的景象。
殿内光线昏暗,蛛网遍布,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
靠墙摆放的药柜大多已经腐朽不堪,柜门歪斜,有的甚至已经散架。
地上散落着破碎的瓦罐和不知名的药渣。
最让人觉得诡异的,是殿中央的房梁上。
赫然挂着几根粗麻绳,绳子的末端打着死结,在昏暗的光线下轻轻晃动。
麻绳的正下方,还倒着几只积满灰尘的板凳。
这麻绳……难道真是前朝太医自缢用的?
陈英哲把他弄到这里来,就是想用这种阴森的环境吓唬他?
未免也太小看他陈进了。
这地方,除了破败荒凉了些,倒也没什么可怕的。
不过,这恐怕只是第一步。
以陈英哲那睚眦必报的性子,后面肯定还有别的手段等着他。
他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应对才行。
陈进定了定神,找了个相对干净的角落,从药柜上拆下一块木板,又搬来一只倒地的凳子,勉强凑成了一副桌椅。
他用袖子擦了擦木板,又掸了掸凳子。
做完这些,他才走到墙边那排高大的书柜前。
柜门大多歪斜着,有的甚至只剩下了框架。
里面的卷宗医案堆积如山。
许多都蒙着厚厚的灰尘,纸张泛黄发脆,边角还有被老鼠啃噬过的痕迹,残缺不全。
这老狐狸,果然是想让他在这里耗费光阴,最好是染上什么脏病才好。
他伸手取下一本看起来还算完好的卷宗。
封面上的字迹早已模糊不清。
他轻轻拍去上面的灰尘,回到桌前坐下,翻开了第一页。
纸张脆弱,他动作轻柔。
尽管环境恶劣,可当看到那些用蝇头小楷记录的脉案和方剂时,他的心神还是渐渐沉浸了进去。
一本,又一本。
时间在指尖流逝。
这些前朝的御医,虽然受限于时代,但其中不乏惊才绝艳之辈。
他们的许多诊疗思路和用药手法,即便以现代医学的眼光来看,也颇有可取之处。
甚至有些记载,让他都感到眼前一亮。
比如,他看到一份医案,记载了一位御医,面对尿闭(排尿困难)的病人,竟想到用中空的细葱管,小心插入病人的尿道,引出尿液。
这不就是现代导尿术的雏形吗?
古人的智慧,有时真是令人惊叹。
看这些案例,对他而言,并非惩罚,反而是一种难得的学习。
许多在现代难以接触到的古代方剂和治疗孤例,这里却保存着详尽的记录。
正看得入神,他无意间翻到一份格外厚重的卷宗。
记录这份医案的太医,名叫陈渊回。
陈渊回?
这个名字,似乎有些耳熟……
他凝神细看。
案例详细记载了前朝妃子丽贵人从发病到身故的整个过程。
脉象的变化,症状的描述,以及每一次诊治所用的方剂,都记录得清清楚楚。
只是,有些关键之处的字迹,像是被水浸过,又像是被老鼠啃咬过,变得模糊,难以辨认。
陈进皱起了眉头。
从记录来看,这位丽贵人患的似乎是一种慢性消耗性疾病,病程缠绵,时好时坏。
虽然病情复杂,但陈渊回的每一次用药,都算得上是中规中矩,甚至可以说相当精妙,几度将丽贵人从危急边缘拉了回来。
可为何最后,丽贵人还是香消玉殒了呢?
而且,从记录的症状描述来看,丽贵人最后的死亡过程,似乎有些突然,不像是疾病自然发展的最终结果。
这份医案,处处透着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