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的关肃见她脸色不大对劲，就把手里的笔放下，道：“你跟他闹别扭了？”
“没有。”沈雨露摇了摇头，扭过脸看着关肃，“为什么这么问？”
关肃眉毛一挑，“他刚刚对你那副气势汹汹的样子，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可别跟我说你没感觉。”
沈雨露又摇了摇头，苦笑着说：“其实我还真没发觉，我就是对他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不过我能肯定我和他没什么仇怨的……”
她这话还没说完，就突然闭上了嘴。
因为就在下一秒，台上那个叫裴南方的医生说出了自己读本科的学校，居然和沈雨露是同一所。
她眼睛一下子瞪大了，转过头，直勾勾地盯着台上的男人，就在那一瞬间，记忆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啪”地一下裂开。
她一下子就明白这种熟悉感是怎么回事了。
这个叫裴南方的内科医生，是江宇溪大学时候的室友。
江宇溪这人性格的缘故，大学时候朋友特别少。那些表面上奉承他的人，也不过是看在他公子哥的身份上。
后来他家道败落了，那些曾经阿谀奉承他的人都想把他踩在脚底下，只有裴南方对他的态度从始至终都没改变过。
在沈雨露看来，他们俩之间的相处有点像那种君子之交淡如水的感觉。
不算特别亲近，可也不疏远，比那些带着目的的交往要多了一份真诚。
关肃看着她那带着些许惊讶的侧脸，顺手就在笔记本上写了一行字，然后问道：“想起来了？”
沈雨露这才把脸上的惊讶收了起来，点了点头，开始专心听台上的人做汇报了。
关肃也没再追问，很快就进入到工作状态。
真得说，换了个助理之后，这工作氛围都变了。
以前林茜在她身边的时候，老是因为专业能力不行捅出各种各样的娄子。可奇怪的是，有些男人对这种会撒娇的女人容忍度特别高，就是那种“事都没干，还总说自己已经很努力了”的女人。
有时候沈雨露就想，社会上男女地位不平等，有一部分原因就是有些女人老是仗着自己是女的，就肆无忌惮地占别人便宜，占了便宜还卖乖，这就更让职场上对女性的歧视变得严重了。
那些从一开始就靠自己打拼、自强自立的女性，可没少受别人的偏见和冷眼。
她觉得女权这事，重点可能就在解放女性自身。
得重视自己和男性客观上的不同，去争取和男性一样的权利和尊重。
她这思绪，跑得有点远了。
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裴南方的视线正好落在她身上，那眼神有点让人看不透。
沈雨露不能很好地琢磨别人的情绪，她就喜欢直来直去地用语言表达自己的想法，男人的这种视线让她有点迷糊。
裴南方就那么毫不掩饰地看着她，“我跟刚刚做汇报的沈医生一样，到现在还没做过失败的手术。不过，我手头现在有个特别棘手的病例，想跟大伙说说，盼着各位厉害的医生能给我提点建议，我真的很需要大家帮忙。”
他态度谦卑，用词也透着谦逊。
虽说之前他对沈雨露莫名地带着敌意，可这时候沈雨露对他这种专业的态度还挺有好感的。
“上礼拜，海城中心医院送过来一个病人，是个38岁的家庭主妇。她肚子疼得厉害，这疼还往胸口蔓延，发着烧，肌肉也酸痛。我们检查都做遍，可就是找不出病因。”
他说完，沈雨露才瞧见他那金丝眼镜下面有淡淡的青色，往常总是高傲地挑着的眼睛，这会儿好像有点没劲。
在场的医生都停下手头的事儿，皱着眉头琢磨起来。
主持人先把笔放下，摸了摸自己根本没有的胡茬，“遗传病这块查没查？家里有没有遗传病史？”
裴南方摇了摇头，“查过了，家里没任何遗传病史。”
“还有别的症状吗？”在场的一个医生扯着嗓子问道。
“白细胞数量一个劲猛增，可鉴别诊断还不明确。”
“嘶……”
会场一下子又安静下来了，所有人都低着头苦思冥想，沈雨露在台下看着台上这个男人，心里若有所思。
裴南方自然是察觉到了她打量的目光，不太自在地皱了下眉头，眼里还闪过一丝厌烦，道：“沈医生，你这么盯着我看，是想出办法了吗？”
他这排斥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关肃皱着眉头，轻轻咂了下嘴，说：“沈医生，他这是在针对你。”
这没来由的刁难，可真不像是个有风度的人干的事。
沈雨露没吭声，突然就站了起来，眼睛朝着台上的男人看过去，声音很平静：“病人是个38岁的家庭主妇对吧？那她是不是很会做饭？”
“嗯。”裴南方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问，可看着她那清澈的眼睛，就不由自主地回答了。
沈雨露停了一下，像是在思考，过了会儿又问：“病人最近有没有吃过没煮熟的肉？”
陆南方看着她，有点不高兴地说：“沈医生，你要是有想法，就直接说。”
沈雨露摇了摇头，拒绝了，说：“不好意思，诊断得有全面的信息，我想见见病人。”
裴南方抿了抿嘴唇，既没回应她，也没什么动作，那表情就差直接写上“我不信”这三个字。
主持人皱着眉头想了想，最后放下笔站起来说：“今天的会就到这，南方，你是最后一个，带我们去看看你的那个病人。”
裴南方瞅了沈雨露一眼，眼神里的情绪很复杂，不过还是点了点头说：“行，我知道了。”
沈雨露跟着裴南方和主持人进了病房，关肃就跟在她屁股后面。
她一眼就看见病床上躺着的病人。
那情况太糟了，隔老远就能看到病人浑身软趴趴的没力气，呼吸声听着特别微弱，脑门上全是汗珠子，喘气的时候慢腾腾的，脸白得像纸一样，还发着高烧。
她眼皮也肿得老高，沈雨露走近了才瞧出来她全身都有点水肿。跟她说话，她没多大反应，就费劲地睁了下眼，看了面前的医生一眼。
关肃这段时间老跟着沈雨露在门诊晃悠，这种情况也很少见，眉头就皱起来了。
沈雨露几乎是一下子脸就绷紧，走上前去仔仔细细查看病人的情况，完了就站起来对身后的裴南方说：“常规检查都做了，问题都没有，这明摆着就是寄生虫的症状，病原学检查做没做？”
她这态度变得快，前一秒还没事，下一秒就进入状态，说话的语气挺着急的。
裴南方有点发懵，不过很快就回过神来，沉着脸跟她说：“不可能是寄生虫，我仔细问过她了，她最近没吃过生肉。”
“裴医生，你得知道，医生对吃肉这事的看法，和病人可不一样。只要病人吃过肉，就得往相关方向怀疑，对吧？”
沈雨露接着说：“这段时间，正是吃火锅特别多的时候。好多人家都会煮肉吃，煮的时间有长有短的，好多肉可能还没煮熟就被吃下去，这样就特别容易感染寄生虫，你说是不是？”
她刚说完，裴南方正打算解释，躺在病床上病恹恹的病人突然睁开了眼睛。那眼珠乌黑乌黑的，在苍白的脸上显得更黑了，瞅着还有点吓人。
好像是听到了几个医生的争论，病人抬起手指了指沈雨露，声音沙哑地说：“没……我没吃肉。我信佛，一直吃素，肉和肉制品都没吃过。”
沈雨露听了这话就不吭声了，开始沉思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