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光探照灯的光柱劈开浓稠的黑暗，却如同泥牛入海，光芒很快就在空气中散开、衰弱，只能勉强照亮眼前十米不到的区域。到处是扭曲的金属断面，巨大的管道如同死去的巨蟒盘踞在两侧，原本光滑的复合材料墙面上覆盖着厚厚的尘埃层，其上印刻着能量爆炸灼烧出的诡异斑痕。空气本身似乎也在微微蠕动，带着一种无形的阻隔感。
“大气……惰性气体为主，微含剧毒氰化物挥发物，活性生物残余物数量……超标一百倍。”周扬的便携分析仪闪烁着警告红光，面罩后的声音带着急促的呼吸，“见鬼，这地方……结构残余能量流动像……神经脉络？不像单纯的残骸……”
林志远示意小队打开头盔灯束，光束切割着浑浊的空气，也勾勒出前方通道的轮廓。金属结构上覆盖了一层物质，在昏暗光线下呈现出死寂的惨白。林志远伸手拂去一小片尘埃，指套刮过之处，底下透出的不是冰冷的金属反光，而是某种……细腻的骨质纹理！纹路呈现出极其规律的同轴螺旋结构，正如同母亲日志里描摹的符号，此刻冰冷地烙印在沉寂的死物表面。
“‘白珊瑚’……”张小雅喃喃自语，她的声音透过面罩通道显得细微而飘渺，“和资料记载的先驱者建筑材料一致……有机与无机完美融合的生命建材……”她的目光完全被附着在通道上方一片奇特的生物组织吸引了。那片组织从金属墙体接缝处顽强地滋生出来，微微收缩搏动，透出幽暗、冰冷到极点却又无比微弱的蓝光。它不像植物，更像某种活着的电路脉络。“核心在……正下方！”
行进变得异常缓慢。每一步踏下，尘埃便在脚下激起沉闷的漩涡，靴底踏在某种弹性基质表面时，会有微弱到几乎不可察的震动通过靴底向上传递。他们穿过的区域像是各种功能腔室的遗迹：有些地方布满巨大导管接口，如同一片金属密林；有些空旷区域残留着低矮基座的遗迹，或许是庞大设备的根基；有些空间内部悬浮着不知名的物质，在光束照射下闪动着诡异的光泽。
在一个巨大拱形空间入口处，一股微弱但清晰无比的潮汐力量忽然包裹了所有人。如同整个人从内到外被浸没在缓慢流淌的无形水流之中，抬腿的动作需要花费多一倍的力气才能完成。前方空间的核心不再是白珊瑚覆盖的冰冷结构，而是一个庞大到难以想象的能量泡。它悬浮在拱顶之下，内部流动的不是光，而是亿万条细微无比的光束丝线。每条丝线都在不断生成、断裂、重组，构成一幕生生不息又瞬间毁灭的庞大光之流瀑。
“小型宇宙模拟场！”陈默的声音因为强烈的激动而劈开了，他手中的探测仪正疯狂闪烁、溢出海量数据。“看那些回路模式！它们不是在运转，是在……尝试自我修正！局部规则在自洽循环！这个频率……天！深空之门稳定输出频率的衍生微缩版！”
周扬的仪器指向能量泡边缘一个巨大的、由黯淡白珊瑚构筑的半环状结构，上面布满了复杂到令人眼晕的几何蚀刻。其中三个特定的螺旋标记，正散发出极其微弱的脉动光芒。“锚点稳定矩阵节点位置！和锚碎片核心纹路的衍生模型吻合度高达97%！”
就在这揭示性的震撼时刻，能量泡的光瀑中心突然出现异变。一道深邃的黑色裂隙毫无征兆地撕开了瀑布般的流彩光芒。裂隙边缘蠕动着，如同无形的蛀虫在疯狂啃食那些精妙的规则丝线。被触碰到的光丝瞬间枯萎，从精妙的结构崩解为一缕缕无序逸散的光尘。更可怕的是，崩解的涟漪顺着那些无形的规则通路猛烈扩散开来。
“规则崩解！”林志远的吼声被头盔扬声器扩大，盖过了所有人瞬间倒抽冷气的声音。“它在感染模拟场！撤退！立刻……”
迟了。那道贪婪的黑色裂隙如同拥有意志般骤然扩大，刹那间就吞噬了整个小宇宙能量泡的核心。视野被纯粹混乱的黑暗彻底吞没。同时，仿佛千万吨无形的铅块倾泻而下，那股原本微弱粘滞的阻力猛然增强了百倍，所有人如同陷入密度极高的泥潭，连抬手转头都变得艰难无比。
不，不仅仅是物理上的滞涩。林志远瞬间感到自己的思维被一层粘稠沉重的胶质裹住了，每一个念头都像生锈齿轮般艰涩转动。通讯频道里陈默和周扬的声音扭曲成无法辨认的尖啸，张小雅的影像在他视觉边缘剧烈抖动拉长，像信号极差的画面。空间感知变得一片混乱，前后左右甚至重力方向都开始出现无法抑制的错乱幻感。
他试图调用舰桥苔藓网络的支援，意识深处的连接点却只传来一片被强大信号屏蔽干扰的刺耳蜂鸣！
“星宇！苔藓……连接中断！外部……”林志远的声音在干扰中断裂。
“舰长！信号完全阻塞！内部能量场……彻底扭曲了！”陈星宇焦急的回应碎片般传来，接着便是电流尖啸的忙音。
被抛入了彻底的孤立与停滞！冰冷的绝望攫住了林志远。他挣扎着转向记忆中张小雅的位置，粘滞的黑暗和紊乱的空间感像浓稠的毒液灌入感官。他看到了她。张小雅的身影在扭曲的空间背景中断续显现，每一次闪现的位置都异常跳跃，仿佛空间本身被打乱了。她似乎试图移动，对抗着那无处不在的沉重。
然后，林志远看见她抬起了手，指尖猛地刺向她肩头那朵微微震颤的小白花——那株与苔藓网络共生的奇异植物！
仿佛一个冰冷的、绝对虚无的钢针刺入了脑海深处！林志远猛地僵住。超越痛觉的极致空无瞬间覆盖了所有感官，思维的流动被那钢针带来的寒冷冻结。无边无际的漆黑虚无中，母亲秦雨眠的声音突兀地刺穿死寂，清晰，带着一种撕裂般的穿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