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大家还是什么话都没敢问周景深。
周景深端着饭盒一路走回家，拧着眉回头张望。
大家看见他回头，纷纷装作很忙的样子，眼神躲闪，就是不敢跟他对视。
奇奇怪怪的。
周景深心道。
回到家，放下饭盒，他出门找人。
正常这种情况下，会有婶子主动跟他搭话，告诉他，他媳妇去了哪里。
他一路往外走，很奇怪，大家今天都很沉默。
哪怕他几步走过去想主动搭话，婶子们看见他有走近的苗头，已经扭头假装没看见他，匆匆溜走。
留下满脸疑惑，才说了一个字的他。
“唉？”
周景深收回伸出去拦人的手，默了。
他冷眉敛目，走到门岗，敲了敲柱子，“有没有看见你们嫂子去哪了？”
门岗两个年轻小伙对视一眼，露出为难又慎重的表情。
“那个……”
“说！”周景深拧眉斥道。
大男人，婆婆妈妈的，像什么样子。
门岗小战士心说，这可是您让我们说的！
可不能拿我们出气！
小战士闭了闭眼，一副视死如归的作态，“昨天下午，嫂子跟着一个长得挺俊的少年跑了，至今没有回来。”
周景深眉头皱得更厉害了。
冷着脸听完小战士形容那少年的长相，心里有数了，他脸色缓和，变得平静无波。
小战士一脸见了鬼的表情，“队，队长，你不生气？”
周景深古怪地看了他一眼，“我生什么气？”
“嫂，嫂子她……”她夜不归宿啊！
周景深已经转身走了。
吃完饭，他去接她。
小战士目送他挺拔的背影渐行渐远，抬手揉了揉脸。
冷风卷起落叶，旋了一圈，萧萧落下。
“菜好了，吃饭啦。”
宋书言端着一碟青菜从厨房出来，喊在外头晒太阳聊天的两位长辈。
今天的饭菜，是她和秦谨合作做的，咳，简单来说就是她负责烧火，剩下的秦谨全包。
她也才知道，她刚相认的弟弟，还挺能干。
人在不知所措的时候，通常会让自己忙起来，各种给自己找活干。
秦谨就是这样的人。
失踪了十几年的母亲回来了，很奇怪，他心中竟然不恨她。
只是无法面对她。
她实在长得太年轻。
一点都不像生过两个这么大孩子的人，也一点都不像村里的婶子们。
她说话温声细语，脸上总带着笑。
很难让人讨厌。
但是，他不想跟她走。
奶奶含辛茹苦，把他养大，他不能当白眼狼，他得给奶奶养老。
同样，他不想看见她脸上失落的表情。
昨晚奶奶找机会，私底下跟他聊了很多。
奶奶说，她还硬朗，不需要他照顾，他跟她走，才是正确的选择。
留下，他有可能会一辈子待在这个山窝窝里，种一辈子的田。
他在想，他还年轻，奶奶头发都全白了，他还能陪奶奶几年？
奶奶说，他现在已经十五岁了，再大点，读书更难学进去。
他只念到了初中。
跟苏浅走，到了那边，可以重新上学。
可是他走了，奶奶怎么办？
他拒绝了。
秦谨一直坚定不移地表示要留下，秦奶奶既欣慰又无奈。
情感上，她舍不得这个自己亲生养大的孩子。
理智上，他走出去，才会有更好的未来。
呆在这个山窝窝，能有什么出息？
像她们家这样的农村子弟，现在高考取消，读书的路被堵住了，当兵成了唯一的出路。
可是她舍不得他去当兵。
她已经把丈夫，四个儿子，上交给了国家。
她不想再一次收到噩耗。
所以，在周同志说秦谨适合当兵时，她没认同这个说法。
去香江不错。
她们邻村，十几年前就有人游江过去了，偶尔有只言片语传回来，说过去了的人生活得不错，天天能吃白米饭，钱也赚了不少。
那边只要有钱，什么都能买到。
那人还悄悄托人给家里捎过钱回来。
秦奶奶整个晚上都在摇摆不定，没睡好，一个早上都精神不济，整个人懒洋洋的，也就没跟两个孩子抢着做饭。
她在想，等苏浅要走的时候，她狠狠心，还是把秦谨赶走吧。
这样才是为了他好。
她还有几年活路？
不能因为她，耽搁了孩子。
她知道苏浅来一趟这边不容易，这次离开，下次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联系上。
干脆点，让孩子直接跟她走吧。
所以，秦谨抢着干活，她乐得让他表现。
她还能吃几顿他做的饭？
现在不多享受一下他的照顾，她怕以后没机会了。
苏浅一下子顺顺利利找到了两个孩子，惊喜过后，却是淡淡的遗憾。
两个孩子，都不愿意跟她走。
她夹了一筷子青菜，垂下眸子，掩盖眼中的失落。
很快，她又振作起来。
两个孩子都还活着，还被养得不错。
这是天大的好事，不是吗？
她不应该那么贪心的，知道孩子还好好活着，她应该满足才是。
苏浅很久没吃过这样油腥都不多两滴的粗茶淡饭了，她细嚼慢咽，优雅地吃了小半碗红薯饭。
还是记忆中的味道。
微甜。
宋书言心事重重，没有说话的欲望。
于是一顿饭，大家都很沉默。
宋书言一直都是一个很理智的人，她内心深处是特别想跟苏浅走。
两地隔着几十年的鸿沟，这话一点也不夸张。
七十年代的香江，除了没有网络，已经很接近现代大都市。
作为一个穿书人士，在科技发达，衣食无忧的时代生活了那么多年，她做梦都想回家。
然而回家是不太可能。
她连自己怎么来的，都稀里糊涂。
现在她有机会换到一个没那么落后的地方生活，叫她如何不心动。
难就难在。
她结婚了。
他还是个营长。
她想走，还是去对岸，没那么容易。
一个不好，可能还会影响他的仕途。
其实她很不愿意自己会拖累他，成为他前途中的污点。
毕竟她跟他无冤无仇。
如果因为她，让他失去璀璨的未来，她会很愧疚。
所以，她在想，她要是跟苏浅走了，到底会不会给他带来不好的影响。
时势敏感，这个真不好说。
她叹了口气，苏浅要是早了两个月，她真的一点都不用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