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宫的晨钟比平日早了一个时辰敲响。岑墨睁开眼时，窗外还是一片漆黑，只有几颗残星挂在天际。身旁的赤璃睡得正熟，红发铺了满枕，一只手还紧紧攥着他的衣角，像是怕他半夜跑掉似的。
小心翼翼地挪开那只手，岑墨披衣起身，赤足走到窗前。三日后就是大婚之日，整个魔界早已张灯结彩，连这深夜时分，远处的宫墙上仍能看到巡逻侍卫手中灯笼的微光。更远处，工匠们连夜赶工的敲打声隐约可闻——那是为婚礼新建的观礼台。
\"睡不着？\"
一双温热的手臂突然从背后环住他的腰。赤璃把下巴搁在他肩上，呼吸间的热气拂过耳畔，带着刚睡醒的慵懒。
\"吵醒你了？\"岑墨覆上他的手背。
赤璃摇头，发丝蹭得岑墨颈间发痒：\"没有你在身边，被子都是冷的。\"他顿了顿，\"紧张？\"
岑墨没有立即回答。说不紧张是假的，这场婚礼意义非凡，是仙魔两界有史以来第一次正式联姻。帝君与魔君亲自敲定的宾客名单超过三千人，光是筹备工作就持续了半月有余。
\"有点。\"他最终承认，\"仙界代表团今日就到，听说连闭关多年的太上长老都出关了。\"
赤璃轻笑，转过他的身子，在晨光熹微中凝视他的眼睛：\"怕什么，有我在呢。\"他拇指抚过岑墨眼下淡淡的青影，\"再说了，你现在可是有魔君血脉护体，谁敢说半个不字？\"
这话不假。自从并蒂莲的莲子融入体内，岑墨的体质发生了微妙变化。原本纯净的仙力中多了一丝魔元的炽烈，额间也浮现出与赤璃相似的纹路，只是颜色较淡，呈淡金色。
\"我只是不想出差错。\"岑墨轻叹，\"这场婚礼不止关乎我们，还关系两界未来。\"
赤璃正要回应，门外传来侍从小心翼翼的叩门声：\"启禀两位殿下，仙界使团已至边境，魔尊大人命您二位速去迎接。\"
......
魔界边境的传送阵前，旌旗招展。岑墨与赤璃并肩而立，身后是魔界十二魔将组成的仪仗队。赤璃今日难得规整地穿着暗红色朝服，金线绣制的魔龙纹样在晨光中熠熠生辉；岑墨则是一袭月白色长袍，衣摆处银线绣着云纹，腰间挂着象征两界友谊的阴阳佩。
传送阵突然亮起刺目的白光。待光芒散去，近百位仙界修士已列队而立，为首的正是帝君本人，一袭紫金朝服，不怒自威。在他身后，玄晔身着司战仙君正装，冲岑墨眨了眨眼；洛凝雪则是一袭淡紫纱裙，端庄典雅。
\"恭迎帝君。\"岑墨与赤璃同时行礼。
帝君微微颔首，目光在岑墨额间的淡金色纹路上停留片刻：\"看来莲子赐福效果不凡。\"
魔君赤煌大笑着迎上前：\"帝君远道而来，有失远迎！\"
两位至尊寒暄之际，岑墨注意到仙界使团中几位白发老仙正对他指指点点，面色不善——正是当初反对仙魔联姻的保守派。其中一位老仙的目光尤其锐利，像是要在他身上烧出个洞来。
\"别理他们。\"赤璃在他耳边低语，温热的气息驱散了那份不适，\"今天谁要是敢捣乱，我就把他扔进噬魂渊喂凶兽。\"
岑墨无奈地捏了捏他的手心。这家伙，都要成婚了还是这么莽撞。
迎接仪式过后，众人移步魔宫正殿。沿途张灯结彩，魔界特有的赤红色绸缎挂满了廊柱，其间点缀着仙界风格的银铃，风一过便叮当作响，煞是好听。
\"这是清烟的主意。\"赤璃小声解释，\"说是什么'仙魔合璧'。\"
正说着，瑾清烟本人风风火火地冲了过来。小丫头今日难得穿了身得体的粉色衣裙，发髻上别着几朵灵花，倒有几分大家闺秀的模样——如果忽略她腰间那把淬毒的匕首的话。
\"赤璃哥哥！岑墨仙君！\"她匆匆行礼，随即急道，\"不好了，喜服出了问题！\"
\"什么？\"赤璃脸色大变。
原来，按照计划，婚礼当日两人要各穿两套礼服——一套仙界的，一套魔界的。但就在今早，绣娘们发现赤璃的仙界礼服袖口绣纹有误，本该是祥云图案，却绣成了魔焰。
\"我看看。\"岑墨安抚地拍拍赤璃的背，跟着瑾清烟来到偏殿。
绣娘们战战兢兢地跪了一地。岑墨检查过礼服后，反而笑了：\"这不是很好吗？仙云魔焰，恰似我们二人。\"
赤璃凑过来一看，也乐了：\"还真是！那就这样吧，不改了。\"
瑾清烟目瞪口呆：\"可、可是规制...\"
\"规制是人定的。\"岑墨温和地说，\"既然这场婚礼本身就是打破常规，何必在意这些细节？\"
问题解决后，两人又被拉去试吃婚宴菜品。魔宫膳房里热气腾腾，几十位厨师忙得脚不沾地。长桌上摆满了试做样品：仙界风味的灵果拼盘旁边是魔界特色的炙烤凶兽肉；清雅的竹筒饭挨着浓香四溢的血肠；甚至还有几道创新菜，比如用仙泉酿制的魔界烈酒，以及加入了魔界香料的仙界点心。
\"尝尝这个。\"赤璃叉起一块金红色的糕点送到岑墨嘴边，\"我特意让御厨减了糖。\"
糕点入口即化，甜中带咸，还有一丝熟悉的炽烈感。岑墨惊讶地挑眉：\"这是...加了你的魔焰？\"
赤璃得意地点头：\"一点点本源魔焰，不会伤人，但能让你感受到我的气息。\"他压低声音，\"以后你想我的时候就吃一块。\"
岑墨耳根发热，却还是将糕点咽了下去。确实，一股暖流从胃部扩散开来，像是赤璃的拥抱般温暖。
试菜持续到午时。两人刚想休息，玄晔和洛凝雪又找上门来，说是要确认婚礼流程。
\"帝君坚持要先按仙界仪式走，魔君则要求魔界传统不能少。\"玄晔头疼地摊开长长的流程单，\"你们看，光是誓词环节就有三个版本...\"
\"简单。\"赤璃一把抢过流程单，三下五除二撕成两半，\"我们自己写誓词。\"
洛凝雪掩唇轻笑：\"正该如此。\"
最终敲定的流程融合了两界精华：仙界的三拜天地与魔界的血誓交融，仙族的合卺酒与魔族的同心锁并存，甚至连婚礼场地都别出心裁地选在了天堑崖——那道彩虹桥出现的地方。
\"还有一个问题。\"玄晔突然正色，\"你们俩...谁'嫁'谁'娶'？\"
赤璃一口茶喷了出来。
这确实是个难题。按仙界传统，自然是岑墨\"娶\"赤璃；但魔界习俗正好相反，且魔君绝不可能同意儿子\"嫁\"出去。两人面面相觑，一时无言。
\"不如...\"岑墨沉吟道，\"我们互娶？\"
\"啊？\"
\"就是先按仙界仪式，我娶你；再按魔界传统，你娶我。\"岑墨解释道，\"这样两界颜面都顾全了。\"
赤璃眼睛一亮：\"妙啊！就这么办！\"
玄晔扶额：\"你们高兴就好...\"
商议完毕，已是日暮时分。送走玄晔和洛凝雪后，赤璃神秘兮兮地拉着岑墨来到魔宫深处的一座偏殿。推开门，岑墨不禁屏住了呼吸——
殿内整齐摆放着数十口大箱子，全都敞开着，里面堆满了各色奇珍异宝：有魔界特有的血玉和幽冥铁，有仙界罕见的灵草和丹药，甚至还有几件散发着强大波动的法器。
\"这是...\"
\"贺礼。\"赤璃兴奋地打开最近的一个箱子，\"这是父王给的，魔君一脉的传家宝；这个是北境魔族送的万年玄冰；那边那箱是东海鲛人族的明珠...\"
岑墨随手拿起一颗明珠，只见珠内似有水流涌动，隐约还能听到海浪的声音。这样贵重的礼物，放在平时任何一件都足以引起轰动。
\"仙界那边也送了不少。\"赤璃继续介绍，\"老君亲自炼的九转金丹，月宫仙子的霓裳羽衣，还有...\"他压低声音，\"帝君私下给的一本双修秘籍，据说是上古仙魔道侣所创。\"
岑墨差点把明珠掉在地上。帝君竟然...送这个？
\"对了，还有这个。\"赤璃从怀中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玄晔和洛凝雪合送的，说是要婚礼当晚才能打开。\"
岑墨接过盒子，轻轻摇了摇，里面传出轻微的碰撞声。两人对视一眼，同时红了脸——不用想也知道是什么。
夜色渐深，魔宫却越发喧闹。婚礼前的准备工作仍在紧锣密鼓地进行着，侍从来来往往，工匠进进出出。岑墨和赤璃被瑾清烟拉着去确认最后的宾客座位——这可是一项大工程，仙魔两界有头有脸的人物几乎都来了，如何安排座次大有讲究。
\"仙界帝君和魔尊大人自然坐主位。\"瑾清烟指着沙盘模型，\"然后是两界长老，接着是按实力排名的各方势力...\"
赤璃打了个哈欠：\"随便坐不行吗？\"
\"当然不行！\"瑾清烟气得跺脚，\"南疆魔主和北海仙君有世仇，绝不能挨着；西山妖王和东海龙族去年刚打过架；还有...\"
岑墨听得头大。他从未想过一场婚礼竟有这么多门道，简直比治理一界还复杂。难怪帝君派了三位礼官专门协助筹备。
好不容易敲定了座次，三人刚走出偏殿，就被一阵喧哗声吸引。原来是一队妖族使者刚到，正抬着几个大箱子往礼宾司走。为首的虎妖看到赤璃，立刻上前行礼：\"赤璃殿下，这是我族的一点心意。\"
箱子打开，里面竟是百坛陈年灵酒，坛身上还贴着\"合欢\"二字。
\"这是我们妖族特制的合欢酒。\"虎妖挤眉弄眼，\"洞房花烛夜喝上一杯，保证...\"
\"咳咳！\"岑墨赶紧打断，\"多谢美意。\"
赤璃倒是兴致勃勃地研究起酒坛：\"真有那么神奇？\"
\"赤璃！\"岑墨耳根通红。
虎妖哈哈大笑，又奉上一个锦盒：\"这是给我族小公主的礼物。\"
瑾清烟惊喜地接过，打开一看，是一对精致的骨铃：\"呀，这不是妖族求偶用的...\"
\"正是。\"虎妖笑道，\"小公主也到年纪了，我族少主特意...\"
\"滚！\"瑾清烟瞬间变脸，一把将骨铃砸了回去。
这场小插曲后，三人终于得以休息。回到寝宫时，已是月上中天。赤璃瘫在软榻上，累得手指都不想动：\"成个亲怎么比打仗还累...\"
岑墨坐在床边，轻轻揉着他的太阳穴：\"后悔了？\"
\"怎么可能！\"赤璃一骨碌爬起来，眼睛在夜色中亮得惊人，\"就算再来十倍的工作量，我也要娶你。\"
这声\"娶\"让岑墨心头一热。是啊，无论多少繁文缛节，多少艰难险阻，最终都是为了这一刻——堂堂正正地结为道侣，再无人能置喙。
\"对了。\"赤璃突然想起什么，从枕下摸出两个小木偶，\"你看。\"
木偶一黑一红，雕刻得栩栩如生，正是他俩的模样。岑墨接过细看，发现木偶底部刻着小小的符文——是同心咒的变体。
\"我偷偷找巫祝做的。\"赤璃有些不好意思，\"据说把两个人的雕像这样...\"他将两个木偶背对背贴合，然后慢慢转成面对面，\"...就能白头偕老。\"
岑墨胸口涌起一股暖流。这个在外人眼中莽撞冲动的魔君之子，私下竟有如此细腻的心思。他小心地将木偶放回枕下，倾身吻住赤璃：\"我们会的。\"
窗外，最后一波工匠也收工了。魔宫渐渐安静下来，只剩下夜风拂过红绸的沙沙声。三日后，这里将举行一场前所未有的盛典，而今晚，两位主角相拥而眠，在梦中提前品尝那份甜蜜。
无论前路如何，至少此刻，他们拥有彼此最完整的真心。而这，胜过世间万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