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君寿宴后的第三日，永夜宫偏殿。
岑墨站在窗前，望着远处赤焰阁的轮廓。自从通过镜花水月阵的考验后，魔君虽然松口允许他们往来，却明令禁止任何\"逾矩之举\"。更微妙的是，他被安排在永夜宫最西侧的客院，而赤璃则被调去了最东侧的听雨轩——一个在最西，一个在最东，中间隔着整整十二重宫门。
\"仙君，该用药了。\"
小满的声音将岑墨的思绪拉回现实。少年捧着药碗站在身后，眼中带着担忧。自从那日魔君下令后，小满就成了两人之间唯一的联络人。
\"多谢。\"岑墨接过药碗一饮而尽。药汁苦涩难当，却比不上心头那股闷痛。他看向小满：\"今日...可有消息？\"
小满摇摇头，从怀中掏出一封信：\"赤璃大人让我带给您的。他说魔君派了十二影卫日夜监视，连只魔蝇都飞不过去。\"
岑墨展开信纸，上面只有寥寥数语：【安好，勿念。父王派我去北境巡查幽冥矿脉，三日后归。保重。】
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信纸，岑墨能感觉到上面残留的魔气——赤璃写下这些字时情绪一定很激动，墨迹都有些晕开了。北境矿脉是魔界重地，向来由魔君亲信负责，突然派赤璃前去，分明是故意分开他们。
\"仙君...\"小满欲言又止，\"赤璃大人走时脸色很差，瑾清烟公主追到宫门口，两人好像吵了一架。\"
岑墨叠好信纸收入袖中。他知道瑾清烟一直对赤璃有意，如今魔君态度松动，这位公主怕是又起了心思。
\"帮我带句话。\"岑墨取出一枚玉简，用仙识刻下几行字交给小满，\"务必亲手交给他。\"
小满郑重点头，将玉简贴身藏好。正要离开，院外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两人警觉地回头，只见玄晔和洛凝雪并肩而来，身后还跟着几名仙界侍卫。
\"你们怎么来了？\"岑墨难掩惊讶。
玄晔苦笑：\"帝君派我们来'请'你回仙界。\"他特意加重了\"请\"字，眼中满是无奈，\"文曲星君回去后添油加醋，帝君震怒，下令若你不回去，就断绝与魔界的所有往来。\"
洛凝雪补充道：\"包括幽冥铁矿和九幽寒泉的交易。\"
岑墨眉头紧锁。这两样物资对仙界至关重要，若真断绝，不仅炼器、炼丹受影响，连天河大阵都会出问题。帝君这一手，分明是以两界和平相要挟。
\"魔君知道吗？\"
\"已经知道了。\"玄晔压低声音，\"他让我们转告你，'自己的选择自己承担'。\"
岑墨走到窗前，再次望向远处的赤焰阁。魔君这是在给他出难题——留下，就是置两界和平于不顾；回去，则可能再也见不到赤璃。
\"给我一日时间考虑。\"
玄晔欲言又止，最终只是点点头：\"明日辰时，我们再来。\"
待他们离去，岑墨立刻转向小满：\"立刻去找赤璃，告诉他...\"
\"不用找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屋顶传来。红影一闪，赤璃竟从梁上翻身而下，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容，\"我压根没去北境。\"
小满惊得张大嘴：\"赤璃大人！您不是...\"
\"父王那点小把戏，三百年前我就玩腻了。\"赤璃挥挥手打发小满去外面放风，转身一把抱住岑墨，\"想死我了！\"
岑墨被扑得后退两步，却下意识地收拢双臂。赤璃身上的温度、气息、甚至是魔元波动的频率，都熟悉得令人心痛。短短三日不见，却仿佛隔了千年。
\"你疯了？\"岑墨低声责备，却没有松开手，\"魔君若知道你违抗命令...\"
\"管他呢。\"赤璃满不在乎地蹭了蹭岑墨的颈窝，\"我让分身跟着巡查队走了，真身一直藏在永夜宫地下的密室。要不是小满说你这里来了仙界的人，我还能再忍两天。\"
岑墨心头一热。赤璃向来任性妄为，但为他做到这种地步...
\"帝君要我回去。\"他轻声说。
赤璃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随即松开怀抱，直视岑墨的眼睛：\"你怎么想？\"
\"我不知道。\"岑墨罕见地流露出迷茫，\"若回去，可能再也出不来；若不回去，两界关系...\"
赤璃突然抓住他的手按在自己心口：\"别想那么多。就问这里——你想走，还是想留？\"
掌心下的心跳强而有力，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阵阵暖意。岑墨闭了闭眼：\"我想留下来。但...\"
\"没有但是。\"赤璃斩钉截铁地说，\"你若想留，我就算掀了魔界也要护着你；你若想走...\"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下来，\"我就跟你去仙界，大不了被关在天牢里，反正我们在一起。\"
这莽撞又真挚的宣言让岑墨眼眶发热。他何德何能，值得赤璃如此相待？
\"有个折中的办法。\"岑墨沉吟道，\"我暂时回仙界安抚帝君，你留在魔界稳住魔君。等风波稍平...\"
\"不行！\"赤璃断然拒绝，\"上次分开差点要了你的命，我绝不会再让你一个人面对那些伪君子！\"
岑墨刚要反驳，院外突然传来小满的惊呼，紧接着是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两人警觉地分开，但为时已晚——魔君带着一队黑蛟卫破门而入！
\"逆子！\"魔君怒不可遏，\"竟敢用分身欺瞒为父！\"
赤璃下意识挡在岑墨身前：\"父王息怒，是我...\"
\"闭嘴！\"魔君一挥手，赤璃顿时像被无形的大手掐住喉咙，发不出声音，\"来人，把少主关进九幽寒狱，没有本君手令，谁也不准探视！\"
黑蛟卫一拥而上，赤璃拼命挣扎，眼中满是哀求。岑墨上前一步：\"魔君！此事因我而起，请您...\"
\"仙君不必多言。\"魔君冷冷打断，\"这是魔界内务。\"他转向被制住的赤璃，\"你以为为父是在拆散你们？愚蠢！帝君已经派兵封锁了两界通道，若岑墨仙君不回去，明日便是仙魔大战！\"
赤璃停止挣扎，脸色瞬间惨白。岑墨同样震惊——帝君竟做到如此地步？
\"现在，你有两个选择。\"魔君直视岑墨，\"要么立刻随玄晔返回仙界，本君保证赤璃安然无恙；要么...\"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你们现在就死在一起。\"
院中死一般的寂静。连一向聒噪的小满都吓得捂住嘴巴。岑墨望向赤璃，对方眼中满是绝望与不舍，却缓缓点了点头——他明白大局为重。
\"我回去。\"岑墨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但请魔君答应我一个条件。\"
\"讲。\"
\"允许我们...正式道别。\"
魔君沉默片刻，挥手示意黑蛟卫退下。赤璃立刻扑向岑墨，两人紧紧相拥，仿佛要将对方揉进骨血里。
\"等我。\"赤璃在岑墨耳边哽咽道，\"我一定会去找你。\"
岑墨没有回答，只是将一个吻印在赤璃眉心。那里是魔族命门所在，也是情感最浓烈时才会触碰的禁地。赤璃浑身一颤，眼中泛起水光。
\"够了！\"魔君厉声打断，\"玄晔仙君已在宫外等候多时。\"
黑蛟卫再次上前，强行将两人分开。岑墨最后看了赤璃一眼，转身离去，背影挺得笔直，唯有袖中紧握到发白的指节泄露了真实情绪。
赤璃被押往相反的方向，却一直扭头望着岑墨离去的背影，直到转角处再也看不见为止。
永夜宫外，玄晔和洛凝雪早已备好云车。见岑墨独自出来，两人都露出不忍的神色。
\"岑墨...\"洛凝雪递上一方丝帕，岑墨这才意识到自己脸上有泪。
\"走吧。\"他平静地说，仿佛刚才的情绪崩溃从未发生。
云车缓缓升空，穿过魔界厚重的血云。岑墨透过车窗，看着永夜宫越来越小，最终消失在视野中。他取出赤璃给他的那封信，轻轻贴在胸口——那里藏着一枚小小的玉佩，是临别时赤璃偷偷塞给他的。
\"帝君那边...\"玄晔欲言又止。
\"我自有应对之法。\"岑墨望向仙界方向，银灰色的眸子中闪过一丝决绝。
与此同时，永夜宫地牢最深处。赤璃被锁在寒冰铸就的囚室内，魔气被完全压制。但没人注意到，他唇角勾起的一抹冷笑，以及掌心那枚与岑墨成对的玉佩正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玉佩内侧，用仙识刻着只有他们才懂的密语：【无归渊，月圆夜，不见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