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界永夜宫的偏殿里，赤璃第一百零八次翻身，玄铁打造的床榻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窗外血月高悬，正是魔族精力最旺盛的午夜时分，他却像个失眠的凡人一样辗转反侧。
\"殿下又没睡？\"
寝殿外传来老管家沙哑的声音。赤璃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索性坐起身：\"进来！\"
沉重的殿门被缓缓推开，佝偻的老魔族端着烛台走进来，烛光在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跳动：\"老奴煮了安神茶...\"
\"不喝。\"赤璃打断他，指了指墙角堆积如山的卷轴，\"那些东西检查过了吗？\"
\"回殿下，都查过了。\"老管家放下烛台，熟练地开始汇报，\"今日共收到七封拜帖、十二份军报、三封来自边境的急件，还有...\"他顿了顿，\"...一封仙界来的公文。\"
赤璃的耳朵肉眼可见地竖了起来：\"拿来。\"
老管家从袖中取出一封烫金玉简，毕恭毕敬地递上：\"按照惯例，已经让咒术师检查过三遍，确认没有...\"
赤璃一把抢过玉简，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回到魔界已经半个月了，这是他收到的第一封来自仙界的正式文书。虽然理智告诉他这不可能是岑墨的信——那人被看得比他还紧——但心脏还是不争气地狂跳起来。
玉简在魔气的激发下缓缓展开，浮现出工整的仙界文字。赤璃一目十行地扫过，脸色越来越黑。这特么是司命殿发来的天人之辩流程通告！通篇官腔废话，连岑墨的名字都没提到半个！
\"殿下？\"老管家担忧地看着赤璃手中突然燃起的黑焰将玉简烧成灰烬。
\"没事。\"赤璃咬牙切齿地挤出两个字，\"去把前日抓到的信鸽带过来。\"
老管家欲言又止地退下，不一会儿拎着个金丝笼回来，里面关着一只通体雪白的仙鹤——这是赤璃三天前在魔宫上空捕获的，当时这傻鸟正试图穿越魔界的毒瘴。
\"还是不肯吃东西？\"赤璃戳了戳笼子。仙鹤傲娇地别过头，连个眼神都欠奉。
\"回殿下，只喝了些灵露。\"老管家忧心忡忡，\"再这样下去恐怕...\"
赤璃突然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尖牙：\"你说...要是仙界知道他们的传讯仙鹤被扣在魔宫，会派谁来交涉？\"
老管家倒吸一口凉气：\"殿下三思！这等于公然挑衅...\"
\"挑衅怎么了？\"赤璃一把抓过笼子，魔气在掌心凝聚成一个小小的黑色符文，\"我还能更挑衅一点。\"
符文被拍入仙鹤体内，雪白的羽毛瞬间泛起一层暗光，又很快恢复如常。仙鹤惊恐地扑腾着翅膀，发出凄厉的鸣叫。
\"别怕，小家伙。\"赤璃难得温柔地摸了摸仙鹤的头，\"帮我送个信，就放你回家。\"
他从枕下摸出一片薄如蝉翼的黑曜石片，指尖魔焰吞吐，在上面刻下几行小字：
『白毛老儿：
天人之辩的流程看过了，狗屁不通。
把静渊仙君从哪个犄角旮旯里放出来，
不然下次烧的就不只是公文了。
——你爷爷赤璃』
刻完后，他满意地欣赏了一下自己的\"杰作\"，将黑曜石片系在仙鹤腿上：\"记住了，要亲自交给司命星君那个老不死的。\"
仙鹤歪着头，似乎在思考这个魔族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放心，他不敢拿你怎么样。\"赤璃又塞了颗魔界特产的赤灵果给仙鹤，\"吃吧，吃完好上路。\"
老管家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殿下...这...\"
\"对了。\"赤璃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又从怀中摸出一个小布袋系在仙鹤另一条腿上，\"这个掉在路上的话...你应该知道后果。\"
布袋里装着一颗魔焰结晶，只要仙鹤偏离预定路线就会爆炸——当然，威力刚好够烧焦羽毛而不伤性命。赤璃对自己的设计相当满意，既能确保信使乖乖听话，又不至于真惹出外交风波。
\"去吧。\"他推开窗户，放飞仙鹤，\"告诉仙界...魔界太子问候他们全家。\"
雪白的仙鹤很快消失在血月之下。赤璃望着它离去的方向，嘴角的笑意渐渐消失。这封信大概率到不了岑墨手中，但至少...能让某些人知道，他赤璃不是好惹的。
\"殿下...\"老管家小心翼翼地问，\"要不要老奴去准备些安神香？\"
赤璃摆摆手：\"不用，我出去转转。\"
永夜宫的屋顶是赤璃最近发现的好去处。这里视野开阔，能俯瞰大半个魔界都城，更重要的是——没人敢来打扰。魔将们再忠心，也没几个愿意冒着摔断脖子的风险爬上来劝太子殿下就寝。
赤璃躺在冰冷的黑瓦上，从怀中摸出一枚玉符。这是岑墨给他的十二枚传讯符之一，半个月来他一直没舍得用。玉符在月光下泛着莹润的光泽，内侧刻着一个小小的\"墨\"字，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矫情。\"赤璃嘟囔着，指尖却小心翼翼地摩挲着那个字。
回到魔界后，他才发现自己已经习惯了身边有那个人的存在。习惯了一睁眼就看到岑墨端坐在书案前批阅功课的背影，习惯了练功时那人假装不经意递来的补充灵力的丹药，甚至习惯了半夜被冻醒时发现对方偷偷给自己盖被子...
\"啧，怎么跟个思春期的小魔怪似的。\"赤璃自嘲地摇摇头，却还是将玉符贴近心口。魔核在接触到玉符的瞬间微微发热，仿佛在回应什么。
突然，玉符亮了起来！
赤璃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差点从屋顶滑下去。他手忙脚乱地稳住身形，注入魔气激活玉符。一道熟悉的清冷声音立刻在脑海中响起：
『魔核还稳定吗？』
就这？赤璃瞪着玉符，等了半天也没下文。他气得差点把玉符扔出去，最后还是忍住了，咬牙切齿地传回一句：『托您的福，还没炸。』
玉符很快又亮起来：『我在静思崖，暂时安全。司命星君每日来\"开导\"三个时辰，其余时间无人打扰。』
赤璃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他就知道岑墨会有办法！静思崖听着吓人，实则是仙界难得的清净之地，灵气充沛又人迹罕至...
『别高兴太早。』岑墨像是看穿了他的想法，下一句话立刻泼来冷水，『崖底有诛魔阵，我腕上的缚仙索也换成了加强版。』
赤璃的笑容僵在脸上。诛魔阵？帝君这是铁了心要阻止他们见面？他刚想传讯询问详情，玉符又亮了起来：
『天人之辩提前至三日后，魔尊已经同意。届时我会提议两界学子交换修习，你趁机...』
讯息到这里突然中断，玉符的光芒也暗淡下来。赤璃咒骂一声，知道肯定是司命星君那个老不死的去\"开导\"了。他握紧玉符，恨不得现在就杀上仙界把岑墨抢回来。
\"殿下！殿下！\"
焦急的呼喊从下方传来。赤璃探头一看，老管家正挥舞着一封信笺在庭院里转圈：\"仙界回信了！\"
赤璃直接从屋顶跳了下去，吓得老管家差点心脏病发作：\"慢点！哎哟我的老骨头...\"
\"谁送来的？\"赤璃一把抢过信笺，上面盖着司命殿的印章。
\"一只...呃...有点焦的仙鹤。\"
赤璃这才注意到角落里蜷缩着一团黑乎乎的东西——正是他早上放飞的那只！只不过现在雪白的羽毛变成了焦黑色，活像只烤糊的鸭子，正委屈巴巴地缩在角落舔伤口。
\"司命老儿干的？\"赤璃眼中魔焰暴涨。
仙鹤可怜兮兮地点点头，伸出那条没受伤的腿——上面系着个小小的玉匣。
赤璃接过玉匣，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是一枚晶莹剔透的丹药，散发着淡淡的梅花香。匣底还压着一张字条，字迹工整得令人发指：
『静渊仙君嘱托转交。
服用前请确认没有被调包。
——玄晔』
赤璃愣了片刻，突然大笑出声。他就知道！那个看似古板的司战仙君果然是个靠谱的！丹药上的气息他再熟悉不过——是岑墨亲手炼制的魔核稳定剂，还特意加入了仙界雪梅，为了中和魔界的燥热。
\"殿下，这药...\"老管家警惕地盯着丹药。
\"没事。\"赤璃直接将丹药丢进嘴里，熟悉的清凉感瞬间流遍全身，连魔核都发出舒适的嗡鸣。这滋味...和岑墨亲手为他调息时一模一样。
仙鹤见任务完成，蹒跚着想要飞走，却被赤璃一把按住：\"急什么？\"他转向老管家，\"去把药庐最好的伤药拿来，再准备一桶灵泉。\"
一刻钟后，被烧焦的仙鹤泡在温暖的灵泉里，享受着魔界太子的亲自护理。赤璃一边给它涂药，一边絮絮叨叨：\"回去告诉玄晔，下次再让你受伤，我就去仙界把他那宝贝玉佩熔了做发钗。\"
仙鹤似懂非懂地眨眨眼。
\"还有这个。\"赤璃将一枚新的黑曜石片系在它完好的那条腿上，\"亲手交给司命星君，记住，是亲手。\"
石片上只刻了一行字：『药收到了，人什么时候还？』
仙鹤扑腾着翅膀飞走后，赤璃回到寝殿，发现老管家正对着那封司命殿的回信发愁：\"殿下，这...\"
赤璃这才想起来还有封信没看。他随手拆开火漆印，扫了一眼就气得魔焰乱窜——通篇都是官腔套话，什么\"静渊仙君潜心修行不便打扰\"，什么\"天人之辩自当如期举行\"，最后还假惺惺地感谢魔界太子的\"热情关注\"。
\"好，很好。\"赤璃将信纸揉成一团，魔焰瞬间将其化为灰烬，\"老东西，这是你逼我的。\"
他大步走向书房，翻出珍藏已久的血墨和龙骨笔。这种墨是用魔界深渊血莲炼制而成，写在纸上三日不散，且会随读者情绪波动变换颜色，是魔界最高级别的战书专用。
『司命星君亲启：
三日后的天人之辩，本君将亲自到场。
若见不到静渊仙君，我就当着帝君的面，
把你那本破玉册塞进不可描述的地方。
不信试试。
——魔界太子赤璃』
写完这封\"礼貌周到\"的战书，赤璃满意地吹干墨迹。正要召唤信使，窗外突然传来一阵扑棱声——那只焦黑的仙鹤又回来了！而且腿上还绑着新的信件！
\"这么快？\"赤璃诧异地上前解下信件。这次的落款让他心跳漏了一拍：药王谷，洛凝雪。
『赤璃魔君：
冒昧致信，实属无奈。玄晔被禁足，
常规传讯渠道均已封锁。附上静渊仙君
近日所服药方及身体情况记录。
另，情缘树之事已安排妥当。
——洛凝雪 手书』
信纸背面密密麻麻写满了药材名称和症状记录，字迹工整清晰，一看就是专业医者所为。赤璃越看眉头皱得越紧——岑墨的情况比他想象的还要糟。缚仙索的反噬导致经脉多处损伤，再加上诛魔阵的持续压制，那人现在怕是连三成功力都使不出来...
\"情缘树...\"赤璃轻抚信纸上最后那行小字，眼中闪过一丝决然。
他快步走回书案前，重新铺开一张信纸，这次用的是普通的墨水：
『洛仙子：
药方已阅，三日后见。
若有机会，请转告某人——
银杏叶我留着，等他来取。
——赤璃』
信纸折好后，赤璃又取出一片珍藏的银杏叶夹在其中。这叶子是从书院带回来的最后一片，一直被他在枕下压着，边缘已经有些泛黄，但脉络依然清晰。
\"一定要送到。\"他将信交给仙鹤，罕见地用了请求的语气，\"拜托了。\"
仙鹤蹭了蹭他的手心，振翅飞入夜色中。赤璃望着它远去的身影，突然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疲惫。这半个月来，他表面上嚣张跋扈，实则夜不能寐。魔核因为长期得不到稳定而隐隐作痛，就像...缺了什么重要的部分。
\"殿下，天快亮了。\"老管家轻声提醒，\"您该休息了。\"
赤璃摇摇头，走向寝殿深处的密室。这里原本是修炼禁术的地方，现在被他改造成了\"作战室\"。墙上贴满了仙界地图和天人之辩的流程表，桌上堆着各种传讯符和密信，最显眼的位置挂着半幅撕破的仙界阵法图——那是岑墨某次讲解时随手画给他的。
赤璃在地图前站定，指尖轻点静思崖的位置。从这里到情缘树，至少要突破三重结界和两处诛魔阵。以岑墨现在的状态，根本不可能独自完成...
\"看来得提前活动活动筋骨了。\"他自言自语道，从暗格中取出一枚血色玉简——这是魔后昨夜秘密送来的，里面记载了魔界皇室最隐秘的禁术：血影遁。
修炼此术需以本命精血为引，可在短时间内无视结界穿梭空间，但代价是...赤璃扫了一眼副作用说明，嗤笑一声。比起不能见到岑墨的痛苦，这点代价算什么？
密室的烛火摇曳，将赤璃的身影投在墙上，显得格外孤独。他盘腿坐下，掌心魔焰吞吐，开始按照玉简记载的方法运转魔核。剧痛瞬间席卷全身，像是千万根烧红的钢针在经脉中穿行。赤璃咬紧牙关，额间魔纹亮得刺眼。
为了那个人，这点痛算什么？
窗外的血月渐渐西沉，魔界的黎明前总是格外黑暗。赤璃的身影完全笼罩在血色魔焰中，只有那双琥珀色的眼睛依然明亮如星，仿佛已经穿透重重阻碍，看到了三日后的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