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殿的中央,母晶的光流正以一种舒缓的节奏徐徐旋转。而墙上那道由星线投射所形成的轨迹,已然在无人察觉的情况下,悄然偏移了半寸之距。刘镇天的指尖轻轻滑过玉片的边缘,其上血痕尚未干涸,那行浮现而出的小字 ——“九星归位,锁阵可启”—— 仍在他的脑海之中不断回荡。
然而,他并未再多做停留。
三日之后,鸿蒙宗的外门广场已然是人声鼎沸。山壁之上,密密麻麻地刻满了星轨图录经过简化后的纹路,每至夜晚,便有众多弟子盘膝而坐,专注临摹。母晶供能阵列从主脉向七脉延伸铺展,使得此地灵气浓度陡然提升,不止翻了三倍之多。一位原本深陷金丹境长达八十余年的资深修士,于阵中闭关七日之后,成功突破境界,引动雷劫。尽管劫雷仅有三道,却依然引得整片山谷欢呼之声如潮涌般此起彼伏。
事实上,这并非个例。
在短短半个月的时间里,鸿蒙宗突破自身瓶颈的人数已超过百人,外门晋升内门的名额更是翻倍增长。讲经台前的考核石碑之上,名字不断地被刷新。启灵玉册被众人小心翼翼地传阅,每一页都留下了淡淡的指印。
然而,就在主峰北麓的一处荒坡之上,火光摇曳闪烁。
七八名散修围坐在一座已然残破的聚灵阵旁边,阵眼之处插着半块碎裂的晶石,其散发的微弱灵光时明时暗。其中一人突然猛地将手中的玉简砸向地面,清脆的响声惊飞了几只夜鸟。
“我们在这儿钻研老旧的法诀,整整一百三十年!人家鸿蒙门随意发放一本小册子,便能引发天地共鸣!这究竟凭什么?”
旁边有人低声说道:“听闻讲经台的第二关需要进行血脉印证,若非鸿蒙血嗣,连门槛都无法触及。”
“血脉?” 那人冷笑一声,“我的祖父在仙界戍边之时战死沙场,父亲在魔潮之中断了三根肋骨,到了我这里,反倒成了‘心术不正’之人?”
火堆旁边,众人皆沉默不语。远处的主峰灯火通明,星轨图录的投影在夜空中缓缓旋转,宛如一座遥不可及的天梯。
当这一消息传至执事堂时,已然是第五日。
有三个小宗门联名上书,明确要求开放母晶供能网络的共享权限。文书的末尾,赫然按着血手印,字迹潦草却又透着几分决然:“若不答应,我们愿以全宗的功法典籍,换取一册启灵玉简。”
此时,刘镇天正专注于推演星位的对应关系。
母晶突然微微一震,他不禁眉头微皱。经过判断,这既不是受到外力的冲击,也并非阵法的反噬,而是大量低阶神识在试图强行与之共鸣 —— 显然,有人正在窃取能量。
他缓缓睁开双眼,指尖在母晶的表面轻轻点触。光流紊乱的源头清晰地浮现出来:在西洲的两处边缘聚落,有人使用劣质符纸搭建起仿制阵列,妄图截取母晶溢散出的灵波。而在东岭的一座小宗门,甚至不惜拆毁祖殿的地基,将仅存的一块母晶碎片嵌入阵心,从而引发了局部的灵气暴动,致使三名弟子当场经脉逆行。
“竟然被逼到了这般田地……” 他低声自语道。
诸葛无为伫立在殿外,手中的竹简尚未展开。“山门外昨夜被人刻上了字,执法堂反应迅速,人已经抓住了,字也被抹去。然而,刻痕颇深,即便经过雨水冲刷两遍,痕迹依然留存。”
“刻的是什么内容?”
“传承非私器。”
刘镇天沉默不语。他起身走到殿前的高台之上,将神识如网般铺开,全面扫过仙界的十洲之地。
在南岭,有人强行闯入讲经台的外围禁制,结果被反震之力掀飞出去,导致脊椎断裂;在北荒,两宗为了争夺一块从遗迹中带回的灵髓残片,不惜大打出手,其中一方的长老甚至祭出了本命法宝,最终落得个两败俱伤的下场;更有甚者,数股散修结成临时联盟,盘踞在母晶供能线路的支脉节点之上,设下拦路阵,并宣称 “借灵一息,献功一策”。
虽乱象尚未全面爆发,但暗流已然汹涌涌动。
当他收回神识之时,掌心的鸿蒙印微微发烫,这并非因为力量的消耗,而是仿佛有某种更为沉重的东西压在了心头。
李利珍从外门返回,手中拿着三份伤情记录。“这些都是因为观想星轨而走火入魔之人。其中一个试图跳过第一关,直接参悟第二卷,最终神识撕裂;另外两个则合伙采用双修之法强行共鸣,结果灵力逆冲,一人瞎了左眼,另一人半身瘫痪。”
她将记录放置在案几之上。“邱师妹说,他们并非不努力,而是太过渴望迅速变强。门槛设置得如此之高,可底下的人已然踩着刀尖奋力向上攀爬。”
刘镇天凝视着母晶。
那乳白色的晶石静静地悬浮在空中,映射出一片模糊的星空。其中有几颗星位,与他记忆中的地球夜空完全重合。他曾经认为,只要将火种点燃,人族便能够走出黑暗。然而此刻,他所看到的,是在火光之下,无数双伸向火焰的手 —— 有的是为了取暖,有的是妄图抢夺,甚至有的想要将其扑灭。
“我们能够在战火之中拯救人族。” 他开口说道,声音虽不高,却使得殿内的空气瞬间凝固,“但若人族最终毁于内乱,那才真正是一场笑话。”
李利珍没有回应。她明白他所指的对象是谁。
三日之后,议事会召开。
子夜时分,大殿之中并未点灯,唯有母晶悬浮在中央,散发着柔和的光晕。诸葛无为、李利珍、邱淑静,以及九大分身皆已抵达,静静地伫立在两侧。
刘镇天站在母晶之前,手指轻轻拂过其表面。光流随着他的指尖波动,星轨图录的虚影在空中缓缓展开,而后又渐渐隐去。
“讲经台的首次考核,百人入场,最终仅有一人通过。” 他的声音沉稳平静,“那孩子说,他想要学习,是为了让娘亲不再咳血。”
殿内一片寂静,无人出声。
“可如今,有人为了学习,几乎将自己的神识烧成灰烬。”
他转身面向诸葛无为:“你整理的《星轨初解》,目前已经传到了多少宗门?”
“三十七宗,另有十一派派人前来求取副本,均被拒绝。”
“拒得有理。” 刘镇天点头表示认可,“但问题的关键并非在于传与不传,而是 —— 为何他们要被拒绝?”
李利珍微微皱眉:“若全部放开,母晶供能网络难以承受。讲经台的阵法层级也存在限制,一次最多只能容纳百人进行入训。”
“所以重点并非放与不放。” 刘镇天注视着母晶,“而是规则,究竟应由谁来制定。”
邱淑静轻声说道:“已经有弟子向我询问,为何必须通过血脉印证才能进入第二关。我解释这是遗训的要求,他们却反问 ——‘上古遗训,究竟是为了救世,还是为了设立阶层?’”
刘镇天缓缓闭上双眼。
他深知,火种已然点燃。然而,火若无笼,便会成为野火肆意蔓延;光若无序,终究会沦为盲光。
他抬起手,鸿蒙印在掌心浮现,金光映照在母晶之上,激起一圈涟漪。星轨图录的投影再次出现,但这一次,他并未去看那些复杂的轨迹。
他的目光紧紧盯着最边缘的一颗星。
那颗星,在地球的夜空中,名为北极星。
“三日后,再次召开议事会。” 他说道,声音沉重得如同压山之云,“议题仅有一个 ——”
他稍作停顿,目光扫视过众人。
“如何让所有人,都拥有抬头仰望星辰的资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