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南离地脉哨站的基座之前,风尚未停歇。刘镇天伫立在青铜钟旁,手指轻轻贴附于音骨钟的表面。那 “短 - 长 - 短” 的震感依旧残留在指腹之上,仿佛是某种节奏深深烙印其中。
刘镇天并未即刻返回宗门。
他将神念缓缓沉入始源剑内,顺着剑脊的纹路徐徐探出。剑身微微颤动,并非是对他的回应,而是似乎在…… 等待着什么。
三息之后,地底再次传来一次轻敲。
此次与前次的频率有所不同,加快了半息。
刘镇天当即睁眼,转身腾空而起,身影如流星般划破夜幕,径直朝着鸿蒙宗主峰落下。
议事殿内,灯火已然燃起。
青霄、玄冥、天枢三大仙门长老相继步入殿中,衣袂带风,神色各有差异。有的长老眉头紧皱,有的则面露冷笑,还有的沉默不语。
刘镇天站在主位前方,并未就座。
“一个时辰之前,南离地脉传来了并非预设的震响。” 他开口说道,声音虽不高亢,却足以压制殿内所有的杂音,“这既不是误报,也不是机括出现故障,更不是地脉的自然波动。”
他抬手之间,一道冰镜从地面缓缓升起,清晰地映照出地听阵列所记录的波形图 —— 先是东极哨站例行的三短一长信号,紧接着是西荒模仿之后的三短两长,随后便是南离地底传出的 “短 - 长 - 短” 信号。
“它在模仿我们。” 刘镇天说道,“此刻,它正在作出回应。”
诸葛无为从侧案起身,手中捧着一卷玉简。他将玉简悬于空中,轻轻拂动,七日以来的震波数据如流光般铺展开来,形成了一个环状图谱。
“这是七座哨站的完整记录。” 他的声音冷静得如同寒冰,“东极触发信号,西荒进行模仿并略微调整,南离接收之后,以新的节奏予以回应。三者已然形成了一个闭环。”
他指尖轻点,图谱的中央浮现出一道虚线连接,清晰地勾勒出交互的路径。
“这并非简单的机械反应。” 诸葛无为说道,“而是由意识驱动的信号对话。”
殿内一时间陷入了寂静。
青霄门主冷笑一声:“即便真的是‘对话’,你也无法证明它究竟是敌是友。贸然作出回应,就等同于暴露我方的认知边界。”
“若不回应,就等于放弃了判断的依据。” 刘镇天注视着他,“我们已经沉默了太长时间。它已然等不及了。”
玄冥门长老沉声说道:“倘若它是敌人,每一次的信号交换都在让它学习我们的模式。长此以往,九极锁界大阵的节奏也极有可能被其破解。”
“所以,我们不能使用灵识传讯,不能运用符篆,更不能借助阵法共鸣。” 刘镇天扫视众人,“我们必须回应,但只能使用纯频率脉冲 —— 不携带任何语义,不附加任何意志,仅仅测试它的反应阈值。”
“那该如何回应?” 天枢门主发问。
“利用始源剑的共振频率。” 刘镇天回答道,“它曾与地底信号产生同步震颤,这表明两者存在共振的基础。我们借助剑身频率发出‘短 - 长 - 短’信号,观察它是否会再次发生变化。”
“你这是打算任由它继续进化?” 青霄门主的声音陡然变得冰冷。
“它已然在进化的进程之中。” 刘镇天目光坚定,“我们所能做的,唯有引导其方向,亦或是切断源头。然而,封锁地脉将会引发灵脉的暴动,代价过于巨大。当下唯一可行的办法,便是边防加固与有限回应同时进行。”
诸葛无为补充道:“北穹、南离两处阵眼已经出现频率偏移的情况,建议加装反控符锁,一旦检测到外部入侵频率,即刻启动逆向震荡,打乱其同步节奏。”
“双轨并行。” 刘镇天总结道,“一轨用于试探其沟通意图,二轨强化防御与反制措施。两者相互独立,互不干扰,且不必急于求成。”
殿内再次陷入沉默。
玄冥门长老突然开口:“那么,决策权归属于谁?”
“我。” 刘镇天直言不讳,“但接受三方的监察。”
众人皆是一愣。
他继续说道:“每日安排轮值监察,由三门长老轮流入驻轮防司,查阅所有的信号记录。我承诺每半日通报一次动态情况,若有重大变动则即时告知。”
“你是想要行动自主?” 青霄门主眯起眼睛。
“我追求的是效率。” 刘镇天看着他,“等到你们开会表决结束,它恐怕早已破阵而入。”
片刻之后,天枢门主点头:“我同意这一监察机制。”
玄冥门长老也缓缓点头示意。
青霄门主冷哼一声,最终也未再提出反对意见。
决议就此确定。
刘镇天正准备收起冰镜之时,诸葛无为忽然抬手,指向图谱边缘一处几乎难以察觉的逆频波纹。
“此处。” 他的声音极为轻微,“在戌时三刻,出现过一次反向震荡,持续时间不到一息,来源暂不明确。”
刘镇天眼神微微一凝。
那正是他在南离地脉感受到精血升温的时刻。
他不动声色,只是说道:“标记好这个时间点,后续重点进行监控。”
会议结束,众人陆续离开大殿。
邱淑静静地等候在殿外,手中捧着一只温养玉盒。她将盒子递入殿内的值房,交到弟子手中,转身便欲离开。
刘镇天恰好从殿内走出。
“你来了。” 他说道。
“送些补药过来。” 她点头回应,“思归和思静在后山练剑,我让他们早些回来。”
刘镇天应了一声,目光落在她手中玉盒的底部 —— 那里刻着两个小字:“归静”。
他并未多问。
此时,袖袋中的寒冰忽然一阵震动。
那颗被冻结的血珠,正在逐渐融化。
他转身走进地听阵列室。
冰面已然重新凝结,七座哨站的震波规律地跳动着,犹如心跳般平稳。
可就在他踏入的瞬间,南离方向传来一次微弱的震响。
依旧是 “短 - 长 - 短”。
但频率比之前又快了半息。
诸葛无为站在冰镜旁边,低声说道:“它在等待回应。”
刘镇天没有说话,只是将右手按在了始源剑的剑柄之上。
剑身微微温热,脉动如同鲜活的生命。
他缓缓抽出三寸,剑尖指向地面。
“准备频率脉冲阵列。” 他说道,“明日辰时,以始源剑的频率,发出第一道回应信号。”
“倘若它突然暴起反击呢?” 诸葛无为问道。
“那就表明。” 刘镇天凝视着冰面的波形,“它所惧怕的并非我们的回应,而是我们长久的沉默。”
他收回剑,转身朝着轮防司值房走去。
九大分身已然按照九极方位归位,中极主位空着,正等待他入座。
他抬手,正要解开袖袋的暗扣,检查那颗血珠的状态。
就在此时,地听阵列的冰面突然发生扭曲。
一道新的震波浮现出来。
并非 “短 - 长 - 短”。
而是三短一长 —— 正是东极哨站昨夜的例行确认信号。
它被完整无误地复现了。
诸葛无为猛地抬起头:“它在回放我们的记录。”
刘镇天站在原地,手指停留在袖袋的边缘。
血珠的温度,已经蔓延至他的腕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