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渐隐,祖碑表面的金纹已然收敛,仅余一缕青气于碑底缓缓流转,仿若呼吸。昨夜文会散场后,其喧嚣如潮水般退去,山门重归静谧,唯有风声掠过灵柱,发出低鸣。赵承志的身影早已隐没于藏书阁深处,而那卷摊开的《周髀算经》已被轻轻合上,放置于角落,无人问津。
主峰议事殿内,檀木长桌纵贯南北,三十六把玉椅依次排列。东侧落座的是仙界各大宗门长老,其衣袍上缀有星纹,气息深沉如渊;西侧则是大炎遗族与地星亲族代表,他们服饰虽朴素,眼神却极为锐利。殿顶悬着一颗由世界之树树芯凝聚而成的光珠,静静洒下柔和的青辉,映照出每个人的脸庞,亦映出他们袖中或握或藏的玉简、符令。
刘镇天步入殿中,众人皆未起身。
太玄真人端坐在首席,白须垂胸,手中拂尘轻轻摆动,目光未抬,说道:“昨夜文会,不过是小儿的嬉戏之举。以织锦干扰灵火,用铁傀冒充灵器,如此荒诞行为,竟获宗主亲授讲席,不知鸿蒙门的道,是否也即将演变成‘机巧之道’?”
殿内顿时陷入死寂。
刘镇天并未言语,径直走到主位前,指尖轻点桌面。一道光幕自长桌中央升起,画面流转,正是昨夜文会的全程回放。当大炎织锦展开、灵火重燃之时,他抬手示意暂停。
“诸位都看到了。” 他的声音虽不高,却字字清晰,“祖碑裂纹,因外力而得以愈合。旧有的规则无法守护的事物,依靠什么来维系千年的道统?仅仅凭借一句‘仙规天定’,就能阻挡地脉衰竭、灵气倒流的趋势?规则若无法容纳新的文明,便只会成为束缚进步的牢笼。我们所坚守的,不应是僵化的条文,而是文明延续的可能性。”
“祖碑自有其灵性,岂容凡俗技艺肆意亵渎!” 另一名仙界长老猛地拍案而起,“地星之人无灵根,大炎之人无仙骨,他们有何资格议论我仙界的律法?今日开启此殿,明日是否连妖族、魔裔也要请来共同治理?”
“资格?” 刘镇天冷笑一声,“那我倒要问你,锁星大阵是由谁布下的?人皇为何封星?若不是当年地星修士舍生忘死断后,你们如今还能安稳坐在此处谈论‘道统’?若规则仅允许少数人定义何为‘正统’,那它已然背离了人族共存的初心。”
他的目光扫视全场,最终落在太玄真人脸上:“你说旧规不可更改。然而,若旧规连祖碑都无法守护,那它存在的意义,是否仅仅只剩下一个‘守’字?守着腐朽,守着特权,守着那不让新人踏足一步的门槛?”
太玄真人冷哼一声,拂尘甩出一道银光,直射向光幕。画面瞬间扭曲,即将消散 ——
刘镇天只是抬手,掌心轻轻一旋。
银光如绳,被无形之力缠住,竟在空中凝结成一道符环,其纹路由电路、灵纹、星篆融合而成,与昨夜文会中那道神秘的虚影门户极为相似。光幕恢复正常,画面继续播放:地星傀儡行礼,说出 “文明多样性” 一语时,祖碑底座微微震动,裂纹再度弥合。
“这并非亵渎。” 刘镇天缓缓收手,“这是对旧规缺失之处的弥补。规则若不能随着文明的演进而自我更新,终将被时代所淘汰。”
他转身,面向众人:“我提议 —— 设立‘鸿蒙议政堂’,实现三界共治,权责对等。凡是享受仙界资源者,皆可参与规则的制定;凡是贡献文明成果者,皆授予议政权。轮值主持,每三年更换一次,不论出身,只看贡献。”
话音刚落,大炎代表中一人起身问道:“宗主此言,是否意味着宗族长老会将失去资源调配权?我族传承千年,若因新规则而瓦解,谁来承担这一后果?”
地星一方也有人皱眉:“我们所带来的技术,若被强行征用,又该如何保障?仙界律法向来偏向本土势力,新规则若无约束机制,不过是换汤不换药。”
刘镇天点头道:“所以,我提出‘贡献度积分制’。”
他挥手,光幕切换。一幅三维图谱浮现,分为三栏:资源开发、技术创新、战功积累。每栏之下细分诸多条目,诸如 “灵脉勘探”“跨位面传送阵优化”“边境巡防” 等。
“无论出身,无论修为,只要完成任务,即可获得积分。积分可用于兑换修炼资源、宗门职位,甚至是议政席位。” 他稍作停顿,“血统并不能决定潜力,唯有行动才能证明价值。”
“荒谬!” 太玄真人终于站起身来,袖中一道紫符悄然滑落至掌心,却被诸葛无为眼角余光捕捉到。那符纹极为浅淡,形似 “嗣” 字,却多了一笔逆划,与昨夜织锦的残角如出一辙。
“你这是妄图废除仙阶,鼓动底层作乱!” 太玄真人厉声呵斥,“我仙界自有其秩序,岂容你以‘公平’之名,行乱道之实!”
刘镇天看着他,眼神平静:“秩序若只为保护少数人,那就不再是秩序,而是压迫。我问你,若一个地星少年,没有灵根,却凭借机械外骨骼突破极限,他是否应有资格进入灵池修炼?若一个大炎匠人,用织锦模拟星轨,校准传送阵,他是否应分得一份灵矿?规则的意义,并非在于划定谁不能前行,而在于助力每一个愿意进取的人。”
无人应答。
“规则不应成为枷锁。” 刘镇天声音低沉,“它应是阶梯。使人族所有文明,都能向上发展。”
殿外风起,卷动檐角铜铃。李利珍坐在旁听席,目光不自觉地转向藏书阁方向。她记得赵承志并未前来参会,此刻,那少年正独自站在古籍架前,指尖轻轻抚过《周髀算经》上的虫蛀破洞。随着他的呼吸起伏,手腕上的紫痕忽明忽暗,每一次闪烁,书页上的墨迹便微微扭曲,仿佛有某种投影正从纸面深处缓缓浮现 —— 一道复杂的几何阵图,中心一点星芒,与祖碑底座的裂纹轮廓完全重合。
殿内,表决即将开始。
刘镇天环视众人:“新规草案,今日原则上予以通过。细节由议政堂三日后进行商议。反对者,可留下,也可离开,我 —— 绝不阻拦。”
“好!” 太玄真人冷笑,“既然宗主执意背离仙道,那我太玄门今日起退出鸿蒙联盟,闭门自守!诸位同道,可要想清楚了,你们是要跟随一个地星凡人改天换地,还是守住真正的仙路!”
说罢,他拂袖转身,数名长老随之起身,欲离开大殿。
刘镇天仍站在原地,既未阻拦,也未言语。
直到他们的背影即将踏出殿门,他才淡淡地开口:“三日后,灵构院首讲,主题为《织锦引灵与星轨校准》。凡是愿意听讲者,皆可入席。”
众人脚步一顿。
“讲者,是那位大炎老匠人。”
殿内气氛瞬间改变。
有人低头记录,有人眼神闪烁,更有年轻弟子眼中燃起光芒。地星代表们交换眼神,轻轻点头。大炎一方虽仍心存疑虑,但已无人再提及退出之事。
会议结束,众人陆续离席。
刘镇天缓步走出大殿,指尖轻轻抚摸着腰间玉佩。世界之树树芯微微震颤,投射出一道无人察觉的符环虚影 —— 纹路由电路、灵纹、星篆构成,与昨夜文会中那道神秘的虚影门户极为相似,但中央多了一笔逆 “嗣” 字残痕,如刀刻般嵌入符环核心。
诸葛无为落在最后,袖中八卦盘悄然翻转,铜钱停在 “未济” 之位。他低头,在记录玉简边缘刻下四字:“既济→未济”。笔锋尚未收起,余光瞥见太玄真人袖口滑落的紫符一角,那逆划之笔,正与符环残痕完全一致。
藏书阁内,赵承志合上古籍,转身准备离开。
书架阴影里,那枚嵌在傀儡核心的旧时代芯片,突然亮起微光。二进制代码浮现:0 0 00 0
窗外,一道青气自祖碑升起,悄然隐没于云层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