旗杆底部的 “门” 字依旧在跳动。
并非单纯的闪烁,其纹路在缓缓蠕动,仿佛一层薄皮下压制着鲜活的生命。刘镇天不再注视它,只是从左袖撕下一圈布料,紧紧缠绕在手掌上 —— 鲜血仍在渗出,不过流速减缓,颜色黑得发亮,每一滴落在地上,地脉便如心跳般颤动一下。
他绝不能倒下。
此刻,有六人瘫倒在地,其中三人刚刚被派出去执行几乎必死的任务,剩余三人连站立都极为困难。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焦味与铁锈味,风一吹,碎石从脚边滚过,发出的声响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惊悚。
“呼吸别那么沉重。” 刘镇天开口,嗓音沙哑得不成样子,“他们能听见。”
无人回应,但众人的呼吸声确实压低了。
他蹲下身子,用裹着布条的手指在地面上划动。黑色的血液自动延展成线条,无需灵力催动,速度甚至比绘制符箓还要快。一道横线分成三段,中间标着一个歪歪扭扭的 “我” 字,左边写着 “李”,右边写着 “诸葛”。
“你疯了吧?” 李利珍靠在旗杆上,眼皮都未睁开,“你如今连握剑都吃力,还想着分兵?”
“并非分兵。” 刘镇天头也不抬,“而是为大家分出生路。”
他指着左边的区域说道:“你带领两名还能行动的弟子,向西坡移动。速度既不能太快,也不能太慢,走一步便咳一声,让他们知晓你伤势严重。”
接着又指向右边:“诸葛,你带上雷纹铜丝前往南侧断崖,埋下三点阵眼,等待我的信号再激活。”
最后点了点中间:“我留在此处不动,只要旗杆不倒,他们便不敢全力扑向其他方向。”
“你这是把自己当作诱饵!” 李利珍猛地抬头,嘴角再次裂开渗出血迹,“你的左手都快溃烂了!”
刘镇天没有回应,只是将布条又紧缠了一圈。那层透着幽光的筋络已经从皮下透出半寸,宛如埋在皮下的符纸,随时可能燃烧起来。
诸葛无为蹲下身子,伸手想要触碰那用血绘制的图案,却被刘镇天一把拦住。
“别碰。” 他说道,“这血中带有我神识的烙印,你一旦触碰,他们会立刻察觉到灵压的异常。”
诸葛无为赶忙缩回手,脸色骤变:“你是说…… 这血不仅是标记,还能误导他们的感知?”
“并非欺骗。” 刘镇天摇头,“是误导。他们以为我们心生畏惧,而实际上我们在等待他们犯错。”
话音刚落,旗杆底部的 “门” 字突然发热,红光瞬间暴涨半尺,随后又迅速缩回,仿佛被人捂住了嘴巴。
刘镇天眼神微微一动,并未言语,只是将左手背到了身后。
三名金丹期弟子被搀扶起来,脚步虚浮,脸色青灰。一人咳嗽得厉害,另一人双手颤抖得连剑柄都握不住。刘镇天逐个看了一眼,点头道:“能走动便行。”
李利珍咬着牙撑起身子,神魂震荡使得她每动一下都如针刺般疼痛,但她还是站稳了:“你要我负责断后?凭什么认为我能感知到他们的动向?”
“因为你刚才咳出的血,落地后凝成了细线。” 刘镇天语气平淡,“旁人或许看不见,但我看见了。那线指向北偏东十五度 —— 恰好是铁甲军前锋的位置。”
她愣住,低头看向脚边的那滴血,果然并未散开,而是拉出一根极细的红线,直直指向荒坡尽头。
诸葛无为皱起眉头:“这不合常理…… 铁甲军皆是死灵骨甲,不应残留人族气息。”
“确实有。” 刘镇天打断他,“其中有人被夺舍,执念尚未完全消散。你的血能够感应到。”
李利珍不再多问,转身便走,脚步虽踉跄,却透着坚定。
剩下三人原地等待指令。
刘镇天坐回旗杆旁,靠稳后闭上双眼。
并非休息,而是在倾听。
不是听风声,也不是听脚步声。
而是聆听地底传来的节奏 —— 铁甲军每踏出一步,地面便震动一次,频率固定,犹如鼓点。但刚才那三人向北行进时,敌军的步伐加快了零点三息,这表明他们在追击判断上出现了偏差。
当下,需要放大这个偏差。
“诸葛。” 他睁开眼睛,“将铜丝缠绕在旗杆底部,借助‘门’字残留的温度传导灵力,然后你与另外两人,在三个位置同步敲击。”
“敲击何处?” 诸葛问道。
“并非敲击地面。” 刘镇天伸出右手 —— 虽已废掉,但仍能活动,“而是敲击铜丝本身。力度要轻,频率要比他们慢半拍。”
“反向脉冲?” 诸葛眼睛一亮,“你是想用共振来打乱他们的推进节奏?”
“没错。” 刘镇天点头,“他们依靠统一的步伐来压制我们的气势,我们便要让他们乱半拍。”
诸葛立刻行动起来,取出铜丝缠绕在旗杆底部。那 “门” 字果然还有余温,铜丝一贴上去便微微发亮,仿佛汲取了某种能量。
三人分头就位,一人在南坡,两人在东侧的乱石堆。
刘镇天闭上眼睛,手指轻轻扣着地面,感知着地脉的波动。
十息之后,铜丝的震动传来。
第一下,轻柔。
第二下,缓慢。
第三下,三人几乎同时敲击,铜丝发出如琴弦绷紧般的嗡鸣声。
紧接着 ——
轰!
并非爆炸之声,而是从地底传来的一声闷响,仿佛某种巨兽在翻身。
铁甲军的步伐首次出现延迟,整整零点三息。
刘镇天睁开眼睛,嘴角微微牵动:“成功了。”
诸葛那边传来低语:“这频率…… 像心跳,又似胎动。”
刘镇天耳朵微微一动,并未回应。
他清楚那是什么。
既非心跳,也非胎动。
而是世界之树的残核正在苏醒。
旗杆底部的 “门” 字再次泛起红色,这次红得更为深沉,宛如鲜血刚刚滴落尚未干涸。
他低头看向左手,布条已被鲜血浸透,幽光筋络透出得更多,已经蔓延至腕骨上方。
不能再使用了。
他明白,再用一次,门或许会真正开启。
而此刻,绝不能让它开启。
“稳住。” 他朝着远处喊道,“再敲击两次,节奏保持不变。”
铜丝再次震动起来。
这一次,铁甲军的步伐混乱不止零点三息,而是整整半息。
荒原上首次出现了不属于敌人的节奏。
刘镇天靠在旗杆上,闭眼喘气。
并非因为疲惫,而是疼痛难忍。
肋骨处传来如锯齿般的钝痛,并非魔毒所致,而是血脉撕裂的感觉。左手掌心的血纹又裂开一分,这次直接延伸到肘窝边缘,幽光渗出,好似墨汁中混入了星屑。
他不动声色地将左臂压在身侧,不让任何人察觉。
旗杆底部的 “门” 字忽然剧烈跳动,红光凝聚成一线,直指北方某处 —— 正是李利珍血线所指的方向。
刘镇天睁眼,瞳孔微微一缩。
那边,有一名铁甲军士兵的步伐,与其他人截然不同。
慢了半拍。
仿佛在等待着什么人。
诸葛那边突然传来急促的低语:“老大!西侧荒坡那边…… 有一名铁甲军停下了!”
刘镇天没有回头,只是低声问道:“在哪个方向?”
“西偏北,离李利珍最近的那个。”
他沉默了两秒,然后说道:“别动。”
旗杆底部的 “门” 字红光一闪即逝,仿佛在回应他的话语。
最后那句话卡在喉咙里没能说出口。
因为就在那一刻,他看到 ——
那名停下脚步的铁甲军,缓缓抬起了左手。
手中并非武器。
而是一块残破的令牌。
人族的令牌。
刘镇天喉结动了动,指尖在旗杆上掐出一道白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