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血仍在缓缓攀爬。
并非朝着手腕的方向,而是径直往骨头内部钻去,恰似一条冰冷的蛇顺着经脉飞速上窜。陈墨紧咬后槽牙,既未发出声响,也不敢松开手中的短刃 —— 一旦短刃掉落,他生怕自己会率先陷入疯狂。
此时,光幕的能量仅剩下六成,那裂口犹如被粗暴撕烂的布帛,边缘处不断抖动。那不明物体冲入之后便不再行动,蹲踞在受伤弟子身旁,其左爪上的金色纹路微微发亮,仿佛正在汲取着什么。
诸葛无为的断魂引悬浮于半空之中,周围黑气缭绕,压迫得雾气不敢靠近。然而,他的脸色比纸张还要苍白,嘴唇干裂,鲜血是从指尖逼出的,此刻恐怕连第二张符篆都难以支撑。
“它在等待我们气绝身亡。” 他的声音低沉得几乎难以听闻,“并非为了猎杀,而是当作一场玩乐。”
陈墨并未回应,他左手指尖蘸取着自己掌心刚刚渗出的鲜血,在短刃的背面绘制了一个歪歪扭扭的小型法阵。这并非什么复杂的东西,刘镇天早年曾提及过一次 —— 在地星那边,此物被称作 “聚能环”。在修真界,无人相信这东西能够发挥作用,皆称其不过是哄骗小孩的把戏。但彼时刘镇天只是淡然一笑:“符箓依靠灵力驱动,而这东西依靠的是结构。即便灵气消散,结构依然存在。”
当他画完最后一笔时,刀背上的血迹陡然凝固,不再流淌,反而泛起一层极为浅淡的红光。
这并非灵光,而是一种热度。
恰似铁块即将烧红前一瞬所产生的温热之感。
就在这时,怪物有了动作。
它并未扑向陈墨,而是猛地抬起头,望向光幕外侧 —— 那里空无一物,唯有浓雾与死寂的草根。
但它却表现出恐惧。
恐惧到连爪子都在微微颤抖。
陈墨抓住这稍纵即逝的空档,一步向前踏出,左脚踩碎一张残破的符篆,右臂虽僵硬如铁,却硬生生抡起短刃,朝着那左爪上的金色纹路砍去!
在刀锋落下的瞬间,他听到自己骨头发出声响。
并非疼痛之感,而是某种力量从血液中猛然炸开 —— 一股滚烫的气息瞬间冲进四肢百骸,皮肤表面浮现出细密的血珠,既像是出汗,又仿佛是在沸腾。他的视野在一瞬间变红,并非是被鲜血模糊了双眼,而是整个世界都被渲染成了暗红色。
血炼之体,初次觉醒。
金色纹路断裂的瞬间发出一声尖锐的啸叫,这声音并非从口中传出,而是从爪子里爆射而出。那声音不似活物所能发出,反倒像是金属被强行掰弯时发出的哀鸣。怪物整个身子猛地弹起,撞在光幕之上,反弹回来时已然身形歪斜,左爪仅剩下半截,断口处不见鲜血,唯有灰黑色的粉末簌簌掉落。
那些粉末飘入雾中,竟在空中悬停了一瞬,随后缓缓亮起微光 —— 并非反射的光线,而是自身散发的光芒,宛如尘埃之中隐匿着点点繁星。
陈墨无暇顾及这些。
他迅速扑上前去,准备补上第二刀,这次目标对准的是怪物的脖颈。
怪物反应极为迅速,右爪横扫而出,带起一道黑气。陈墨躲避不及,只能抬起手臂进行格挡。然而,预期中的剧痛并未出现,反而是右臂那股僵硬之感突然一松,仿佛禁锢的锁链突然崩断,整条胳膊瞬间恢复了活力。
他顺势将短刃狠狠捅进怪物的咽喉,刀尖从后颈穿出。
怪物轰然倒地,嘴巴依旧大张着,但却再无声音发出。唯有那半截断爪,金色纹路彻底碎裂,在粉末散尽之前最后闪烁了一下,仿佛是在回应着某种召唤。
诸葛无为脚步踉跄地走过来,一脚踩住怪物的胸口,确认其已真正死亡后,才转头看向陈墨:“你方才…… 使用了何种手段?”
陈墨喘着粗气,几乎说不出话来,右手无力地垂着,血痕停留在手腕骨节处,既不再向上蔓延,也不向下退去。他低头看向短刃,刀背上的血阵已然干涸,变成一道焦褐色的印记,摸上去质感粗糙,犹如砂纸一般。
“刘镇天所教授的。” 他嗓音沙哑地说道,“他说,有时仅凭力气不足,便需依靠智慧。”
诸葛无为并未露出笑容,反而蹲下身子,用指尖捻起些许地上掉落的金粉。那金粉细腻得并不似金属,倒更像是某种生物组织燃烧殆尽后的灰烬。他凑近鼻尖轻嗅,并无气味,但指腹却传来一阵刺麻之感,仿佛被静电击中一般。
“这并非天然生成之物。” 他说道,“而是人为制造出来的。”
陈墨没有回应,只是将短刃插入泥土之中,借助力量站直身体。他的右臂尚可活动,但却有一种奇异的感觉 —— 并非疼痛,也不是麻木,而是仿佛手臂里多了某种东西,正顺着血管缓缓朝着心脏方向移动。
远处的雾中又传来动静。
并非怪物的声响,而是风声。
不对,在这个地方,本不该有风。
雾气开始旋转,并非毫无章法地飘动,而是有方向地围绕着战场飞速打转,速度越来越快,旋转的中心正是那只死去的怪物。
诸葛无为猛地抬起头:“快退!它要 ——”
话尚未说完,怪物的尸体突然塌陷,犹如被人从内部抽离了所有支撑。灰黑色的皮肉瞬间干瘪下去,连骨头都坍塌成粉末,被旋转的雾气裹挟着向上冲去,形成一道细小的龙卷。
陈墨本能地伸手去抓短刃。
刀柄上的血痕,在这一刻彻底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一道极其纤细的金色纹路,嵌入木纹之中,仿佛从一开始就生长在那里一般。
他愣住了。
诸葛无为同样愣住。
两人皆未出声,但心中却同时闪过一个念头 ——
这并非首次。
这种纹路,他们在其他地方见过。
只是一时之间,想不起来究竟在何处。
雾气仍在旋转,怪物的尸体已然消失,只剩下那个扇形包围圈的位置空着。其他几只怪物并未再次出现,仿佛刚才那一声尖啸便是撤退的信号。
陈墨低头看向自己的右手。
掌心满是汗水,混合着鲜血,黏腻不堪。但那股钻骨的冷意已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甸甸的暖意,仿佛怀里揣着一块烧热的石头。
他试着握紧拳头。
指节发出咔咔的声响,并非旧伤所致,而是新生的力量在冲击着筋骨。
诸葛无为紧紧盯着他,眼神已然改变:“你仍具备战斗能力。”
这并非疑问句。
陈墨点头,拔出短刃,甩掉上面的泥渣。
刀锋朝下,一滴鲜血滴落。
并非他的血。
而是怪物的血。
落地时并未渗入土中,反而在草叶上滚动了几圈,最后停留在一个符纸残片上,缓缓晕开,显现出半个扭曲的符号 ——
既像眼睛,又似锁。
他尚未看清全貌,因为下一秒,那滴血便被风吹散了。
风停了。
雾气也消散了大半。
能见度恢复到十步开外。
空地上仅剩下他们两人,八张玉符如今只剩五张完好无损,两名弟子躺在地上,一人腿部残废,一人胸口仍在渗出血液。
无人言语。
陈墨将短刃横置于胸前,左手按住右肩,感受着那股从骨头缝隙中渗透出来的热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