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只粗糙的土碗在空中重重地碰在一起,发出“当”的一声脆响。
辛辣醇厚的液体顺着喉咙滚下,烧灼感之后,是通体的暖意和畅快。
“来来来,都吃菜!别光看着!”
桌上的气氛彻底热络起来。
陈述和苏禾也加入了“战斗”,一边吃一边聊着学校里的趣事。
大人们的话题也从饭菜延伸开去,聊着两地的风土人情,聊着孩子们小时候的糗事,引得陈述和苏禾连连抗议。
话题来到了晚辈身上,自然就免不了说到谈婚论嫁。
然而...二人的年龄反倒是成了最大的问题。
“他们俩个都是19岁,距离我家这臭小子到法定结婚年龄,还有三年呢。”
陈天说道。
“时间不是问题,只要两人好好相处,这都不是问题...”
苏清河连连摆手,语气里满是豁达。
他粗糙的手指下意识地捻了捻放在桌角、自己卷的土烟叶子,却没点燃,只是习惯性地摩挲着那点干燥的烟草末。
“日子嘛,长着呢。只要两个娃娃心在一块儿,好好念书,将来有个奔头,比啥都强。”
他的目光慈爱地落在正小声说着什么的陈述和苏禾身上,带着庄稼人特有的、对时间的笃信和耐心。
“苏叔这话在理!”
陈天立刻赞同,他爽朗地笑道,“现在年轻人,有他们自己的想法,路也得他们自己走。我们做老的,也就是在边上看着,能帮衬就帮衬一把,关键还是得他们自己处得好。”
他话锋一转,带着点调侃的意味,看向自家儿子,“不过嘛,这臭小子要是敢欺负苏禾,苏叔您可别客气,该揍就揍,我保证不拦着!”
这话引得大家都笑起来。陈述立刻厚颜无耻地开始喊冤:
“爸!我哪敢啊!”
他下意识地转头看向苏禾寻求支援,却见苏禾正抿着嘴笑,脸颊被炉火映得红扑扑的,带着点小小的促狭看着他,仿佛在说“听见没?”。
“陈述对我挺好的,阿公,陈叔叔。”
苏禾小声但清晰地替陈述“辩解”了一句,随即又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某种意义上来说,陈述平时还真没少“欺负”她。
高月看着小两口这自然的互动,心里也是熨帖得很。
她接过话头:“是啊,苏叔,阿姨,您二老放心。”
“陈述这小子,我们从小看着长大,性子是跳脱点,但心地是好的,认准了的事和人,有股子韧劲儿。”
“苏禾呢,又懂事又贴心,我和他爸是打心眼里喜欢。”
她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认真诚恳,“咱们两家能结这个缘分,真是老天爷给的福气。”
“虽说孩子们年纪还小,离成家还有几年,但我们做父母的,态度在这儿摆着。”
“只要他俩感情好,认定了彼此,我们就是一家人。等将来时机到了,该有的礼数,该办的事情,我们家绝不会亏待苏禾半分,更不会让二老觉得有半点委屈。”
“好,好...小高,有你这话,我和老头子心里就踏实了...苏禾这孩子命苦,小时候没享过福。”
“现在能遇上陈述,遇上你们这么好的人家,是她的造化...我们、我们没啥要求,就盼着她好...”
“阿姨,您快别这么说,”高月反手握住奶奶的手,轻轻拍着:
“是苏禾这孩子好,让我们家陈述捡着宝了才是。” 她笑着看向苏禾,眼神里满是喜爱。
屋外,不知是哪家心急的孩子,大白天便提前点燃了迎接新年的爆竹。一声脆响骤然划破了山村的宁静。
紧接着,便是“噼里啪啦”一阵欢快而密集的炸响,红色的碎屑在墨蓝色的天幕下飞舞。
这突如其来的热闹声响,像是一个信号,瞬间点燃了更多期待。
很快,远远近近,此起彼伏的爆竹声、烟花升空的尖啸声连成了一片。
沉寂的山村仿佛被惊醒,四面八方都开始奏响辞旧迎新的欢快乐章。
屋内的欢声笑语被这更宏大的背景音暂时覆盖。
“哟,这就开始了!”
陈天笑着,端起酒杯,“来,咱们也碰一个,辞旧迎新!”
窗外的鞭炮声依旧热烈地炸响着,此起彼伏,连绵不绝,将新年的气息毫无保留地灌满了整个天地。
饭后,几人围在火盆前,拉着家常。
“说起来,”高月忽然想起什么,笑着看向苏清河夫妇,“苏禾小时候的照片,家里还有吗?”
“陈述小时候那调皮捣蛋的样子,我可是存了不少‘罪证’呢!”
提到这个,苏禾奶奶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
“有!有!怎么没有!”
她立刻站起身,动作比平时利索了许多,“等着,我去拿!禾苗儿小时候的照片,我都收得好好的呢!”
不一会儿,奶奶抱着一个看起来有些年头的、深红色硬纸板做的老式相册回来了。
相册的边角已经磨损,颜色也有些暗淡,但保存得很仔细。
相册的第一页,是一张已经泛黄的黑白照片。
照片上是一对穿着七八十年代典型服装的年轻夫妇,男人英俊,女人温婉,怀里抱着一个襁褓中的婴儿,对着镜头笑得有些拘谨,却充满了初为父母的喜悦和希望。那婴儿小小的脸皱巴巴的。
“这是...?”高月轻声问。
“这是禾苗儿的爸爸妈妈,刚生下她那会儿照的。”
奶奶的声音低沉了些,带着岁月的重量,手指轻轻抚过照片上年轻夫妇的脸庞,“那时候...多好啊....”
她的目光长久地停留在儿子年轻的脸庞上,眼中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痛楚和怀念,但很快又被一种更深的、看向苏禾的慈爱所覆盖。
她没有多说,只是轻轻翻过了这一页。
后面几页,色彩逐渐丰富起来,但依旧是那种带着年代感的色调。照片的主角变成了一个小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