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这件事,沈淮川心里感慨万千,他叹了口气,说道:
“柒柒,我知道你性子要强独立,很多事我不愿勉强你,但这件事...我忍不住还是想多说两句,姑姑她...年纪不小了,又经历了那么多波折,从前的事,她确实做错了,错得离谱,但她心里早就悔得不行了。”
“这次为了你的事,她追那伙人的时候从自行车上摔下来,伤得不轻,当时就已经膝盖骨错位,韧带撕裂,却一直咬牙硬撑着不肯去医院,要带着我来救你,结果拖得太久...伤势恶化了。”
“什么?”
周柒柒愣了,眼神都有些发直,沈淮川顿了顿,摸着她的手说道:
“你昏迷的这三天,她跟我们一样,不吃不喝地守在你病房外面,谁劝都不肯走,大家才连哄带劝地逼着她去做了手术,医生说...她那腿伤耽搁太久,尽管手术很成功,但以后走路...恐怕也有点小毛病,康复不好的话,很有可能从此以后要拄拐杖...”
想到周淑华那副样子,就连沈淮川也不得不动容,他恳切地看向周柒柒,劝说道:
“所以,柒柒你能不能...”
周柒柒咬唇听着,反握住沈淮川的手,不等他说完,便有些激动地打断了他:
“淮川,我知道的,你不用劝我了,我都懂。”
昏迷的这三天,她在那个漫长的梦境里,何止是重新“活”了一遍。
她看清了很多事,也想通了很多道理。
她懂得的,不仅仅是该如何爱自己,更学会了重新审视自己与周围人的关系。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之前因为原生父母带来的伤害,就固执地决定,永远不原谅任何伤害过自己的人。
表面上看起来是自我保护,看起来也很硬气。
可实际上,何尝不是另外一种形式的逃避呢?
她总对自己说,不原谅是因为不在乎了。
可心底深处,她比谁都在乎。
正因为那份恨一直梗在那里,她才选择了用不原谅来武装自己。
这份坚硬,也让她一开始不敢轻易相信爱情,不敢奢望婚姻,更对亲情紧闭心门。
但现在,从鬼门关绕了一圈又回来的她,不一样了。
刚才在梦里,当她再次看到自己的父母时,心里竟然非常平静,一丝波澜都没有。
她不再渴望他们施舍一点爱,也感觉不到恨了。
对他们而言,他们是真真正正变成了不值得的人。
既然不值得,又何必再为他们耗费心神?
而对于姑姑周淑华,她现在也不愿意再逃避了。
她之所以之前咬死不松口,不肯原谅,说到底,心底对她还是存着一丝怨气的。
怨她身为自己在世上唯一的血亲,曾经却为了外人那样误解和伤害自己。
她也害怕,害怕一旦再次靠近,选择了原谅,会不会重蹈覆辙。
像小时候对父母怀抱希望又一次次失望那样,再次受到伤害。
可如果跳脱出受害者的身份去看。
姑姑之前,又何尝不是因为对弟弟的执念太深,钻了牛角尖?
也许她曾经做错了,但认亲之后,她确实在拼尽全力地弥补。
扪心自问,姑姑对她,是真的掏心掏肺的好。
就算没有这次姑姑为她受伤的事情,周柒柒心里也明白,自己迟早是会原谅她的。
她绝对不想再因为自己的固执和那点放不下的怨气,让真心爱她,在乎她的人再次受到伤害了。
想到这里,周柒柒心里不再有丝毫犹豫,她看向沈淮川,眼神清亮而坚定,说道:
“淮川,我想去看看姑姑...现在就去。”
沈淮川有些意外:“现在?”
他看了一眼窗外浓重的夜色,又瞥了一眼床头柜上的小闹钟,指针已经过了晚上十点。
隔壁的周淑华可能刚睡下,还没睡沉,但...
“柒柒,你这才刚醒,身体还虚着,要不还是等天亮了,你精神好些再...”
沈淮川试图劝阻。
周柒柒却摇了摇头,嘟着嘴巴说道:
“我感觉挺好的,没事儿!这床不是底下带轮子的嘛?你推着我过去看看呗,反正有你在身边呢,我什么都不怕。”
她现在是一分一秒都不想再耽误了。
沈淮川看着她那副理直气壮使唤自己的小模样,心里又是无奈又是柔软。
他这辈子,算是彻底栽在她手里了,最是拿她没办法。
想起医生之前交代过,手术很成功,只要醒来后没有出现呼吸困难的迹象,就可以尝试着慢慢活动。
推着床去隔壁病房,应该问题不大。
他只好把床调试了一下。
周柒柒躺的久了,床动弹的时候,自己也试着稍微挪动了一下。
动作间,胸口手术的伤口传来一阵清晰的拉扯痛感,让她忍不住轻轻抽了口气。
除了这预料之中的疼痛,她感觉了一下,似乎...脚腕处也有些隐隐作痛。
脚腕传来的隐痛让周柒柒“嘶”了一声,也让她忽然想起一件事。
“对了……”
她微微蹙眉,
“之前我的脚不是被那铁链子锁得死死的吗?”
那铁链有小拇指粗,锈迹斑斑,结实得很。
就算公安局的增援及时赶到,没有专门的工具,怕是也没那么容易弄断。
强行破开的话,她的脚腕估计也得伤得不轻。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脚,脚腕处确实有几道擦伤,还有些青紫。
但看起来并不严重,更像是之前和龙哥搏斗的时候,挣扎碰撞留下的。
“很好奇是怎么弄开的?”
沈淮川看她疼得皱眉,心里一抽,连忙用话引开她的注意力,嘴角带着点故作神秘的笑意,说道:
“要不你猜猜看?看我们家聪明的柒柒能不能猜到。”
周柒柒果然被勾起了好奇心,但嘴上却不肯服软,扁了扁嘴巴,轻哼一声:
“哼,我才不好奇呢!我不猜,你爱说不说。”
话是这么说,可眼睛的余光,却忍不住悄悄瞟向沈淮川的嘴唇,生怕他真的不说了。
沈淮川见她注意力成功被转移,心里松了口气,不再卖关子。
他一边帮她掖被子,一边开口道:
“好好好,我说,是许枣...你晕过去没多久,她就把钥匙送过来了。”
“许枣?”
这个答案完全出乎周柒柒的预料。
“嗯,”
沈淮川的声音低沉了些,
“我看到她的时候,她身上的衣服都快不成样子了...脸上还有伤,显然是遭了那帮畜生的毒手。”
这丫头才十八岁,心思太简单,以为能利用那帮匪徒报复周柒柒。
却不知道那是与虎谋皮,最终害苦了她自己。
等她幡然醒悟,已经太晚了。
就算她最后送钥匙算立功,但之前参与绑架、偷盗,这些罪责加起来,估计也得在里头呆上十几年...
最好的年华,算是毁了。
周柒柒听得心头火起,又带着点说不清的复杂情绪,愤愤道:
“糟蹋女人...不用说,肯定是瘦猴那个王八蛋干的!”
她猛地想起关键问题,急切地抓住沈淮川的胳膊问道:
“对了,淮川,龙哥那帮人呢!有没有抓到?还是被他们跑了?还有,咱们筹的那五万块钱,没被他们带走吧?”
沈淮川拿来一顶软帽给她戴上,免得她着了凉,这才笑了笑,说道:
“放心吧!五万块钱,一分不少,全数追回!龙哥被我当场击毙了。你说的那个瘦猴,还有剩下的虾兵蟹将,一个都没跑掉,全抓回去了!”
他接着解释道。
李队长那边也不是吃素的,早就找到了以前在矿上待过的老人,摸清了矿洞所有明暗出口。
沈淮川独自潜入的同时,李队长就派人把各个出口都秘密封锁了。
而尖刀连的战士们,明面上撤了,实际上按照沈淮川事先的安排,化整为零,两人一组。
悄无声息地从外围一寸一寸地向中心合围,形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
等匪徒们拿到钱准备四散逃窜时,正好被这张大网兜个正着。
想从矿洞跑的,被公安堵个正着。
想原路下山的,被尖刀连的战士摁倒在地。
这伙人流窜数省,打家劫舍,身上还背着不少人命,不知道祸害了多少家庭。
沈淮川冷笑一声,语气带着一丝冷厉:
“所以,押回公安局的时候,那二三十号人,没一个脸上是好模样的,个个鼻青脸肿得像猪头,没办法,谁让他们拼命‘反抗’呢?我们的同志也是为了彻底制服这帮亡命徒,才不得不动了手。”
“那就好...”
听到这个结果,周柒柒一直悬着的心才彻底放了下来,长长舒了口气。
两人说话的工夫,沈淮川又仔细给她拢了拢衣领,摸了摸她的手温,再次确认她一切都稳妥后,这才缓缓推着病床,来到了病房门口。
他将病床停在稍靠后的位置,自己先上前一步,握住了门把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