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舟，乖，出来吧，到奶奶这儿来。”
秦佩兰朝着门缝方向，极力放柔声音招手，
“让奶奶看看，你手里拿的是什么，好不好呀？”
果然，何婉柔一走，舟舟紧绷的小身子肉眼可见地放松了下来。
她抬头看了看周柒柒，接收到周柒柒鼓励的眼神后，虽然还有些犹豫，但还是慢慢地挪了出来，将手里的画纸递到了秦佩兰手上。
老两口低头一看，画纸上是用彩色笔画的两个穿着旧式军装的人，脑袋画得大大的，身子小小的。
两人身旁，还歪歪扭扭地画着一面五星红旗。
虽然比例夸张，但那五官特征，那身形气质，分明就是他们老两口啊！
秦佩兰激动得手都有些抖，她看看画，又看看舟舟，颤抖着问道：
“舟舟，这...这画的是...是我们？你给爷爷奶奶，画了一幅画？”
小丫头被奶奶激动的情绪吓了一跳，但并没有害怕，而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接着，她仰起小脸，对着他们轻轻笑了一下，然后无声地张了张小嘴，做出了两个清晰的口型。
“爷爷......奶奶”。
“什么？！！”
秦佩兰猛地抓住丈夫的胳膊，激动得语无伦次。
“振邦！刚才...刚才舟舟是不是笑了，然后叫我们了？我是不是眼花了？舟丫头她...她...”
一向严肃的沈振邦此刻也红了眼眶，声音沙哑却无比肯定地点头说道：
“是！是笑了！而且也叫了我们！我看得清清楚楚，口型喊的是爷爷，还有奶奶！”
秦佩兰高兴得简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猛地想起还没回应孩子呢，赶紧连声应道：
“哎！哎！是！我是奶奶！我是你奶奶！”
说完，她又激动地撞了一下身旁的丈夫，催促道：
“还有你呢！你这老头子，孩子喊你，你怎么也不知道应一声！”
秦佩兰这一下子，力气用得不小，沈振邦被撞得猝不及防，却也赶紧俯下身，看着孙女，郑重地回应道：
“哎！哎！爷爷在！爷爷在呢，好孩子！”
老两口对视一眼，彼此眼中都闪烁着激动的泪花。
虽然舟舟没有发出声音，但这已经足够了！
要知道，在他们身边那两年多，舟舟就像个毫无生气的瓷娃娃，别说开口叫人，连嘴巴都很少张开，眼神永远是空洞的。
他们用尽了办法，却连一丝涟漪都激不起。
可现在...
孩子不仅会画画，会笑，她甚至...愿意开口了！
哪怕只是无声的口型，这也是天大的进步！
沈振邦激动之余，猛地想起什么，他强压下翻腾的心绪，看向周柒柒，急切地问道：
“柒柒，这...这又是怎么回事？孩子能用口型说话了？这...你刚才怎么没提啊？”
周柒柒看着眼前这感人至深的一幕，眼眶也有些湿润。
她走上前，伸手揉了揉舟舟的小脑袋，把她的头发揉得乱糟糟的，笑着说道：
“这不正说到画画的事儿嘛，这事儿也是她学画之后，我才试着引导的第二个小尝试，本来想等会儿再说，给你们个惊喜的。”
“没想到，被这小丫头自己忍不住，提前剧透啦！”
沈振邦愣了一下，眉头微微皱起，显然没听懂这个新鲜词儿，问道：
“剧透，剧透是啥意思？”
周柒柒心里哎呀一声，暗道自己这嘴，又说快了，赶紧笑着找补道：
“啊，就是...就是提前把惊喜给漏了底的意思！”
沈振邦还是皱着眉头，这咋能和剧透拉上关系呢。
一旁的沈淮川自然地拦住周柒柒的肩膀，笑着给父亲解释道，
“爸，就跟您看《武松》一样，还没演到结局呢，就有人先把后面的结局给说出来了。”
《武松》是当时看得人最多的电视剧，沈振邦在疗养院也看过，一下子就明白了，点了点头说道：
“哦哦，原来是这个意思，这词儿倒是挺新鲜，有点意思。”
他还在琢磨着这个新词儿，旁边的秦佩兰却是已经激动得顾不上这些了。
她眼眶还红着，张开手臂就想好好抱抱孙女。
舟舟这会儿比刚进门的时候放松多了，虽然还是没出生，但是一点儿也没抗拒，很自然地就回抱住了奶奶。
甚至还学着刚才爷爷的样子，伸出小手，在秦佩兰的背后轻轻拍了两下，像是在安慰她。
“这丫头...”
沈振邦看到孙女这小大人一样的举动，脸上也露出了难得的笑容，心里软得一塌糊涂，也伸出手想摸摸孙女的头，甚至想抱一抱。
但是舟舟背对着他，没看到他的举动。
还没等沈振邦抱过来，就轻轻退出了奶奶的怀抱，跑到周柒柒身边，拉了拉她的衣角，然后伸手指了指洗澡间的方向。
周柒柒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笑着对老两口解释道：
“叔叔，阿姨，舟舟这是在跟我说，到点该洗澡睡觉了，我们也正好去烧点水，”
她说着，顺便提议道：
“您二老坐了那么长时间车，肯定也累了，身上都是汗，一会儿也洗个热水澡解解乏吧，睡得也舒服点。”
秦佩兰确实觉得浑身疲惫，一听能洗热水澡，眼前顿时一亮：
“哦，好好好！家里还有单独的洗澡间呢？”
周柒柒点点头：
“是，我刚随军过来安顿的时候，看家里不方便，就让淮川向部队申请了，顺带还盖了个单独的厕所，不然一家人上厕所、洗澡，都得排队等公用澡堂，太不方便了。”
她顿了顿，像是想起什么，又特意补充了一句，
“这洗澡间和厕所是跟院里几户邻居合伙盖的，一家也就摊了两百来块钱，不贵。”
她这话显然是还记着老两口刚才对她乱花钱的不满，有意解释了一下。
秦佩兰一听这话，脸上顿时有点讪讪的，感觉有点不好意思，她赶紧摆摆手解释道：
“柒柒，我没...没那个意思！家里该添置的就得添置，该方便的就得方便！文佩不是那古板的人！你挣钱多，怎么花你自己拿主意，怎么舒坦怎么来！我就是...就是随口一问，没别的意思！”
她可不想让儿媳妇觉得自己是个指手画脚，爱多管闲事的恶婆婆。
周柒柒见婆婆这样，心里那点小芥蒂也彻底散了，笑容更真诚了些，说道：
“阿姨，我知道您没那意思，那这样，我先让淮川去厨房烧上水，我带舟舟先去洗，等我们洗完了，洗澡间里也就热乎了，您和叔叔再进去洗，免得着凉，你们先在屋里歇会儿，喝口水缓缓劲儿。”
她接着又安排道：
“对了，这几天，您二老就睡这主卧吧，床单被罩都是刚换的干净的，床头柜子和衣柜我们也都收拾出来了，空着呢，您们带来的东西随便放，我和沈淮川去舟舟屋里睡，床都拼好了，也不会挤着舟舟。”
秦佩兰听着儿媳妇安排得这么井井有条，细心又周到，心里真是又暖又喜，满意得不得了，连连点头道：
“好好好！都听你安排！你看着弄就行，怎么方便怎么来！”
她们说话的时候，舟舟就自己跑回小屋里去拿换洗衣服了。
周柒柒也起身，手脚麻利地开始收拾桌上的碗筷，准备先去厨房把碗给洗了。
她端起碗筷，都快走到门口了，这时，一个小心翼翼，带着点委屈和尴尬的声音从院子里传了过来：
“不是,你们倒是都安排好了，那我呢？我今晚睡哪儿啊？”
众人闻声望去，只见何婉柔还可怜巴巴地站在院子门口吹冷风呢！
她刚才一个人在院子里站了老半天，竖着耳朵听屋里的动静。
老两口惊喜的笑声，激动哽咽的哭声，还有周柒柒安排洗澡睡觉的温馨家常...
里头越热闹，越欢喜，就显得她越冷清，越多余！
根本不就没人想起来，外头还有她这么个大活人没着落！
她赶紧抬高了一点声音，又问了一遍，顺势走进屋子里。
沈家老两口还完全沉浸在喜悦里，真就把何婉柔这号人给暂时忘到脑后了。
被她这么一问，两人都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
还是沈淮川早有打算，开口安排道：
“何同志，刚才我们去接舟舟的时候，我已经托人去家属安置房那边打了招呼，给你开号了一间客房，你现在直接过去登记就行了。”
何婉柔一听，心里顿时凉了半截。
家属安置房？
那地方他们来的时候路过，司机给介绍了一下。
距离这军属区的小院可远着呢！来回一趟都不方便！
而且那地方住的都是临时探亲的家属或者来办事的外人，条件简陋不说，人来人往的，哪有住在这儿舒服？
更别提她精心策划的第三套计划，可还没实施呢！
她绝对不乐意！
眼看舟舟不在跟前，她赶紧快走几步，凑到秦佩兰身边，脸上堆起十足的担忧和委屈，声音都带上了哭腔，委委屈屈地说道：
“不行啊！淮川哥！这怎么行呢！”
她一把抓住秦佩兰的手臂，苦口婆心地说着：
“叔叔，阿姨，你们忘了？我来这趟，可不是来玩的！我是专门来陪护秦阿姨的啊！阿姨刚做大手术没多久，身子骨还没完全好利索呢！身边离不了人照顾！”
她说着，还用力捏了捏秦佩兰的手臂，眼睛里都带上了担忧的眼泪，继续说道：
“阿姨，您说是不是？您这身子这么差，身边没个知冷知热，懂护理的人守着，万一夜里有点不舒服怎么办？我怎么能一个人住到那么远的安置房去？我得陪在您身边才行啊！这是我的责任！”
她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句句不离责任和照顾，仿佛她真是秦佩兰不可或缺的贴身护士，离了她，秦佩兰就得遭大罪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