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淑华浑身都在抖,像是下一秒就要扑上去撕咬:
“你们抢了孩子!霸占了他们省吃俭用攒下的血汗钱!盖了你们那亮堂堂的新房!还把我侄女当牲口使唤了十几年!让她吃尽了苦头!李桂香!许老蔫!这笔血债,我要你们十倍!百倍地还回来!”
她喘着粗气,眼神决绝得像要焚尽一切:
“老雷!玉华!走!咱们现在就去镇上!去公安局!打官司!倾家荡产我也认了!告他们虐待!告他们抢劫!告他们拐带!不把这两条毒蛇送进大狱,不把建邦的东西一分不少地夺回来,我周淑华死不瞑目!”
李桂香看着周淑华那副豁出命去的狠劲儿,再看看周柒柒手里那明晃晃的铁证,还有周围村民喷火的眼睛,腿肚子一软,“噗通”一声就跪下了,膝盖砸在硬邦邦的青砖地上也顾不上疼。
“周大姐!周首长!我错了!我不是人!我是猪油蒙了心!您大人有大量!饶了我们这一回吧!”
她鼻涕眼泪糊了一脸,砰砰地磕着头,刚才那股子嚣张气焰半点不剩,只剩下筛糠似的抖,
“东西...那些东西,我们退!我们全都退给你们!房子也还给你们!求求您高抬贵手!别告啊!进去了我们这把老骨头就完了啊!”
雷玉华抱着胳膊,嘴角撇到耳根,冷笑一声:
“哟?现在知道怕了?刚才不是挺横吗?两千块呢?不是一分不能少吗?呸!恶有恶报,时候到了!”
她下巴一扬,
“我大学同学就在省城当大律师!我一会儿就给他打电话,让他帮着打官司,你们等着吃牢饭吧!”
一直沉默的雷政委,眼神冷冰冰地扫过地上那摊烂泥似的两口子,声音低沉:
“要不是你们作梗,柒柒早就带着玉佩找到我们,许多事情,肯定不会像现在这样...”
这话像块巨石,狠狠砸在李桂香心口上。
看雷家三口人这态度,是没有任何松动的可能了。
李桂香眼珠子一转,手脚并用地就往周柒柒脚边爬,一把想抱住周柒柒的腿,被沈淮川一个冰冷的眼神钉在原地,只能哭嚎:
“柒柒!柒柒啊!你说话啊!婶子...婶子好歹养了你十几年啊!没功劳也有苦劳啊!你看你现在,嫁得多好!军官男人!还有这么体面的娘家!这不也是...不也是因为树儿,因为咱老许家的缘分吗?树儿已经让你送进去了,你难道还要把你喊了十几年爹娘的养父母也送进去吗?你不能这么狠心啊柒柒!”
许老蔫也瘫在地上,老泪纵横,跟着帮腔:
“是啊,柒柒,你没去城里之前,不也一直喊我们爹娘吗?我们...我们也不容易啊!你跟你姑姑好好说说,饶了我们吧...也饶了树儿吧....”
周柒柒居高临下地看着脚边哭天抢地的两人,嘴角慢慢扯开一个弧度,那笑里没有一丝温度,只有彻骨的嘲讽和冰冷。
“爹?娘?”
她轻轻重复着这两个字,声音中的嘲讽像针一样,扎得李桂香和许老蔫猛地一哆嗦,
“你们拿藤条抽我的时候,想过我也是喊你们‘爹娘’的吗?你们让我去钻冰窟窿、不给我饭吃的时候,想过这两个字吗?”
她顿了顿,眼神空洞地掠过老屋斑驳的墙壁,仿佛在看那个早已死在无数个寒冷饥饿夜晚里的小女孩。
“那个喊你们爹娘的周柒柒,早就死了。”
她的声音平静得像结了冰的湖面,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现在站在这里的周柒柒,字典里,没有‘原谅’这两个字。”
话音刚落,远处隐隐传来一阵“呜呜呜”的动静,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
是警笛!
村民们骚动起来,纷纷抻着脖子往村口土路上望。
沈淮川往前半步,宽阔的肩膀稳稳挡在周柒柒身前,目光扫过地上瞬间瘫软如泥的李桂香和许老蔫:
“天没亮,柒柒就让我去报了案。”
他下颌线绷紧,语气坚决,“你们两个,一个都跑不了,进去跟你们儿子团聚吧!”
刺耳的警笛声在院门口戛然而止。
车门“咔哒”打开,几个穿着制服的公安大步走了进来,目光锐利地扫过院子。
李桂香两眼一翻,喉咙里嗬嗬作响,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许老蔫彻底瘫了,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裤裆底下洇开一片湿热的骚气。
“李桂香?许老蔫?”
为首的公安声音严肃,“跟我们走一趟!”
两个公安上前,像拎小鸡崽似的,把烂泥一样的两人从地上架了起来。
李桂香还想挣扎嚎叫,被一声严厉的呵斥堵了回去。
周柒柒看了一眼周淑华,扬了扬手里的书信,别过脸说道。
“我们也跟着过去一趟,这些证据,还有玉佩,瓦罐之类的东西,都得让公安过一眼。”
周淑华愣了一下,随即赶紧点头道。
“是是是!应该的,应该的!”
沈淮川从口袋里摸出车钥匙,赶紧去开车,一行人也跟着去了县城公安局。
李桂香和许老蔫这回是真的怕了,尤其是许老蔫,胆小怕事,这性格,简直和许树一模一样。
到了公安局,铁窗里关了不到十分钟,就喊着嚷着把事情全都交代了。
事情的真相和周淑华之前说的差不多。
当年,周水生和齐琳夫妻俩根本就没把柒柒交给他们老许家抚养,而是准备交给村长和大队。
但他们收拾东西的时候,被李桂香给盯上了,两人假装传信,实际上一直没去,而是眼睁睁盯着两口子没了之后,划破死人的手掌,按下了血手印。
等到把钱和值钱的东西都转移的差不多了,才去把村长叫过来。
说是两口子把柒柒托付给她们了。
两口子勤劳能干,留下的钱财让这黑心肝的两口子起了新房,本来应该好好对待周柒柒这颗摇钱树的。
可两口子好吃懒做,也习惯了不劳而获,钱很快就花完了。
没了钱,还要养活周柒柒这个“赔钱货”,两个人怎么受得了。
索性直接把周柒柒当成了丫鬟和发泄口,一直虐待了十几年。
这些事情,村民们都是看在眼里的,又有书信和玉佩作证。
公安仅仅用了四天,就结案了。
本来是只需要三天的,不过第一天的时候,许老蔫把一切都推给了李桂香,说这一切都是里桂香处的主意,他啥都不知道,也不知道会造成那么严重的后果。
这模样,也和许树一模一样。
当初两家换嫁,他明明什么的都知道,门牌也都是他去弄坏的,但是他却把一切都推给了林瑶。
这可把李桂香气得够呛,差点隔着铁窗和许老蔫打起来。
虽然许老蔫不认,但两口子共同生活了几十年了,哪儿有什么一个人作恶,另外一个人不知道的道理,最后还是共同承担。
这事儿物证充分,村民们也都争相去当人证,到最后公安局报到法院的罪名是:投机倒把罪、虐待罪、侵占财产罪,再加上伪造文书罪,数罪并罚。
等待两个人的,是至少五六年的牢狱之灾。
在公安局折腾了四天,总共算下来,周柒柒一行人在村里已经待了五天了。
雷玉华的假期眼看到了头,沈淮川部队那边也催得紧。
更别说周柒柒的服装厂,张副厂长电话一个接一个打到村委,新款卖爆了,加尺码、添颜色,全等着她回去拍板。
第五天清早,众人收拾行李的动静在小院里窸窣作响。
大家都等着回城,但周淑华却没心思收拾东西。
案子结了,恶人伏法,可另一桩事,她还没死心。
她在屋子里踌躇半晌,还是走向村长家,周柒柒暂住的西厢房。
这几天,姑侄俩还是说过不少话的,但那些话都是为了案子说的,私底下一句贴己话都没说过,那层无形的隔阂一直都在。
周淑华手心有些汗湿,轻轻敲了门。
屋里,周柒柒刚吃过早饭,她的东西沈淮川昨晚就帮着收拾好了,这会儿她正伏在炕桌上,铅笔在图纸上沙沙地勾画。
阳光透过糊了旧报纸的窗户格子,落在她专注的侧脸上。
听见动静,她抬眼,看见门口局促不安的周淑华,略一沉吟,点了点头:“进来吧。”
周淑华心头猛地一跳,赶紧迈进去,带上了门。
“柒柒...”
周淑华搓了搓手,声音有些颤抖,
“案子了了,我这心里头,还是放不下,这趟出来,本就是为了寻你爹建邦的下落。”
她看着周柒柒平静无波的脸,鼓起勇气,
“如今...人找到了,我这个做姐姐的,想...想把他的坟迁回老家去,俗话说的话,落叶归根,迁回去,也好让我们的爹娘安心。”
周柒柒握着铅笔的手指顿住了,抬起头,眉头微微蹙起。
周淑华见她这神色,心往下沉了沉,但还是急忙补充道:
“当然了,柒柒,你放心!不止是建邦的坟,还有你母亲齐琳,我那苦命的弟妹,也一并迁回去!虽然素未谋面,但她是我们周家明媒正娶的媳妇,我们周家认她!还有...还有齐三娘,柒柒你的外婆,要是愿意,也一起迁,咱们都一并迁了,钱我来讨,规格啥的,都用最好的...”
她自觉已做了极大的让步,眼巴巴地望着周柒柒,等着她点头。
可周柒柒缓缓地、却无比坚定地摇了摇头。
“不迁。”
两个字,冷冷地砸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