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毁程序的倒计时在裴玄澈的腕表上跳动,红色数字每跳一格,仓库的金属框架便发出一声闷响。
沈扶黎盯着那行“00:27”的数字,后槽牙咬得发酸——他们刚才在芯片区耽搁了三分钟,现在每一秒都在和死神抢命。
“扶黎?”裴玄澈的手掌覆上她后颈,掌心的温度透过衬衫布料渗进来,“你刚才说通风口……具体位置?”
沈扶黎深吸一口气,潮湿的空气里还飘着未散的焦糊味。
她闭了闭眼,仓库的布局在脑海里浮现:进门时右边第三根承重柱旁,有个半人高的铁栅栏,当时她瞥见栅栏缝隙里结着蛛网,想着这种老工厂的通风系统早该废弃了,没想到此刻成了唯一的生机。
“往右,第三根柱子。”她指向仓库东侧,声音里带着破釜沉舟的狠劲,“我进来时注意过,栅栏离地面一米二,锈得厉害,但应该能撬开。”
裴玄澈没多问,直接攥住她手腕往那边带。
林修跟在侧后方,枪口始终对着仓库门口——幽影的人随时可能冲进来,而陆明远抱着女儿小然,护在两人中间,小姑娘的脸埋在他颈窝里,却还攥着他衣角小声问:“爸爸,我们要去玩捉迷藏吗?”
“对,小然最会藏猫猫了。”陆明远声音发颤,却还是用下巴蹭了蹭女儿发顶,“等会儿要像小松鼠一样安静,好不好?”
说话间,第三根柱子已经近在眼前。
沈扶黎踮脚摸了摸栅栏,指尖刚碰到锈迹就沾了一片暗红,“比我想的还糟。”她转头看向林修,“有工具吗?”
林修没答话,转身冲进旁边的工具间。
金属货架在他手下像纸片般被推开,几秒后他扛着根锈迹斑斑的钢管冲回来,肌肉绷得像铁铸的:“退开。”
第一下撞击声震得沈扶黎耳膜发疼。
钢管砸在栅栏连接处,铁锈簌簌往下掉,露出里面发黑的金属。
林修换了个角度,第二下、第三下……裴玄澈突然伸手按住他肩膀:“角度偏了,这里。”他指了指栅栏右下角,“锈蚀最严重的地方应力集中。”
林修没犹豫,调整位置再砸。
第四下时,“咔”的一声脆响,栅栏歪了半寸。
沈扶黎立刻扑上去,指甲抠进缝隙里往外掰,锈渣扎得指尖生疼,却顾不上。
裴玄澈握住她手腕拉回来:“我来。”他手臂上的青筋暴起,和林修一左一右用力,终于在第五下后,整面栅栏“当啷”一声砸在地上。
“扶黎先上。”裴玄澈弯腰托住她腰,“里面空间小,你爬得快。”
通风管道里的霉味比想象中更重。
沈扶黎刚钻进去就被呛得咳嗽,手肘撑在满是灰尘的管壁上,膝盖磨得生疼。
身后传来裴玄澈的声音:“跟着我的呼吸,别慌。”她这才发现自己爬得太急,肩膀不断蹭到管壁,“慢半拍,我在你后面。”
管道直径不过七十公分,四人只能匍匐前进。
沈扶黎能听见前面林修的战术靴刮擦管壁的声音,后面裴玄澈的呼吸就在她后颈,温热的吐息扫过耳尖。
小然被陆明远护在怀里,小姑娘倒真像小松鼠,只偶尔发出一声细细的抽噎,立刻被陆明远用指腹抹掉眼泪。
不知爬了多久,前方突然传来“嗡”的机械运转声。
沈扶黎的动作顿住——那声音太熟悉了,是摄像头旋转时的电机声。
裴玄澈的手掌按在她腰上,轻轻一压。
她立刻屏住呼吸,连心跳都放轻了。
林修的动作更彻底,整个人贴在管壁上,像块融入黑暗的石头。
“左侧三米。”林修的声音比呼吸还轻,“角度覆盖管道入口。”
沈扶黎的指甲掐进掌心。
他们现在的位置,刚好在摄像头的监控范围内。
如果被拍到,幽影的人会立刻锁定逃生路线,到时候别说逃出去,连通风管道都会被封死。
裴玄澈突然扯了扯她后衣领。
她回头,看见他从内袋里摸出手帕——是她上周落在他西装里的那方,绣着小苍兰的边角还卷着。
他冲她比划了个“撕”的手势,然后把帕子递到她面前。
沈扶黎立刻明白。
她接过帕子,指尖在黑暗中摸索着撕开,布料撕裂的声音细不可闻。
裴玄澈接过撕成条的帕子,又往她手里塞了团东西——是他的袖扣,金属的凉意在她掌心灼人。
“扶黎,帮我照着。”他的声音低得像耳语。
沈扶黎举起袖扣,借着手电筒的光(不知何时他摸出了袖扣型手电),看见他正用帕条缠住摄像头的旋转轴。
帕条的另一端系在管壁的铆钉上,等摄像头转动时,帕条会越缠越紧,最终卡住镜头。
“好了。”裴玄澈退回来时,指腹擦过她手背,“最多拖三分钟。”
话音未落,地面突然剧烈震动。
沈扶黎的额头撞在管壁上,疼得眼冒金星。
管道里的灰尘簌簌往下掉,迷得她睁不开眼。
小然终于哭出声,陆明远急得直哄:“不怕不怕,爸爸在。”
“自毁程序启动了。”林修的声音里带着少见的紧绷,“核心区开始坍塌,我们必须在三分钟内找到出口!”
沈扶黎抹了把脸上的灰,尝到满嘴铁锈味。
她加快爬行速度,手肘磨破了也顾不上。
裴玄澈跟在她身后,每爬两步就替她挡住头顶掉落的碎石。
黑暗中,她听见他说:“扶黎,看着我手机的光。”
一道微弱的白光照亮前方。
沈扶黎顺着光看过去,管道尽头的黑暗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反光——像是金属,又像是……
“是出口!”她的声音带着破音,“前面有金属挡板,可能通向外面!”
裴玄澈的呼吸突然一重:“扶黎,慢着。”他的手掌覆在她后腰,“我先过去,万一有陷阱——”
“不行。”沈扶黎反手攥住他手腕,“要一起。”她顿了顿,又补了句,“你说过下次要一起的。”
裴玄澈低笑一声,手电筒的光晃了晃:“好,一起。”
震动越来越剧烈,管道里的金属支架发出呻吟。
沈扶黎能听见远处传来钢筋断裂的脆响,那是仓库顶层在坍塌。
她咬着牙往前爬,膝盖磨破的地方渗出血,混着灰尘结成痂。
终于,她的指尖碰到了那片金属——是块方形挡板,边缘有撬动过的痕迹。
“林修!”她回头喊,“递钢管!”
林修的钢管从她身侧递过来。
裴玄澈握住钢管一端,和她一起撬动挡板。
“咔”的一声,挡板歪了半寸,漏进一线天光。
沈扶黎眯起眼,那光很弱,却亮得让她眼眶发酸——是自然光,不是仓库里的白炽灯,不是幽影基地的冷光灯。
“再加把劲!”裴玄澈的声音里有了笑意,“扶黎,你闻见没有?”
沈扶黎吸了吸鼻子。
潮湿的霉味里,混进了一丝青草香——是外面的风,带着泥土和露水的味道,从挡板缝隙里钻进来。
“快了。”她低声说,“就快了。”
钢管再次撬动时,挡板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沈扶黎感觉有风吹乱了她的碎发,有阳光落在她手背上。
她抬头,透过挡板的缝隙,看见一片模糊的天空——是灰色的,飘着云,却比任何钻石都珍贵。
“爸爸,光!”小然突然喊,声音里带着惊喜,“像星星在眨眼睛!”
陆明远笑出了声,带着哭腔:“对,小然,那是星星在等我们出去呢。”
震动还在继续,管道里的灰尘还在往下掉。
但沈扶黎知道,他们离出口,只差最后一把力。
她和裴玄澈对视一眼,同时用力——
挡板“轰”的一声砸在地上。
新鲜的空气涌进来,裹着青草和泥土的气息。
沈扶黎眯着眼往外看,只能看见一片模糊的绿色——是灌木丛,是围墙外的树林,是自由的味道。
“扶黎,先出去。”裴玄澈推着她后背,“我在你后面。”
沈扶黎爬出去的瞬间,阳光彻底笼罩了她。
她躺在草地上,看着头顶的云层流动,听着远处传来的鸟鸣,突然笑出了眼泪。
裴玄澈跟着爬出来,躺在她旁边。
他的衬衫全是灰,脸上一道一道的黑印,却还是笑着摸她的脸:“怎么样?比你想象的出口漂亮吗?”
沈扶黎反手握住他沾着锈迹的手:“比想象的好一万倍。”
林修和陆明远抱着小然爬出来时,远处传来直升机的轰鸣。
沈扶黎坐起来,看见三架黑色直升机正从仓库方向飞来,螺旋桨的风掀得草叶乱颤。
“幽影的清道夫到了。”林修扯了扯战术背心,“但他们晚了一步。”
裴玄澈坐起来,把沈扶黎拉进怀里。
他望着逐渐逼近的直升机,嘴角勾起抹冷笑:“正好,省得我们去找他们。”
沈扶黎抬头看他,阳光穿过他发梢,在他眼底镀了层金。
她摸出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五点零七分——自毁程序启动后十三分钟,他们终于从地狱里爬了出来。
“接下来怎么办?”她问。
裴玄澈低头吻她额头,指腹摩挲着她无名指上的戒指:“先找个地方洗澡。”他说,“然后……”他抬眼看向直升机,目光像淬了火的刀,“和他们算总账。”
林修突然蹲下,用指尖抹了把草地上的泥土,凑到鼻端闻了闻:“往南两百米有溪涧,能洗掉痕迹。”他看向陆明远,“你抱着小然,我背扶黎。”
“不用。”沈扶黎拍掉身上的灰,“我能走。”她拽着裴玄澈站起来,“但裴影帝得扶着我——他把我膝盖磨破了。”
裴玄澈低笑,弯腰把她打横抱起来:“好好好,裴影帝负责抱,林特助负责开路,陆总负责保护小然。”他看向林修,“走哪条路?”
林修指了指东边:“穿过这片灌木林,有废弃的铁轨。”他顿了顿,又补了句,“半小时前我查过卫星地图。”
直升机的轰鸣声越来越近。
沈扶黎窝在裴玄澈怀里,闻着他身上混着烟火气和青草香的味道,突然说:“裴玄澈。”
“嗯?”
“如果以后再遇到这种情况……”她用鼻尖蹭他下巴,“我们能不能选条宽敞点的路?”
裴玄澈笑出声,抱她的手又紧了紧:“好。下次我们开着加长林肯,从正门出去。”
他们穿过灌木林时,沈扶黎回头看了眼。
仓库方向腾起的黑烟已经冲上云霄,像根黑色的柱子,直插天际。
而在他们前方,铁轨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延伸向看不见的远方——那里有光,有风,有所有值得期待的未来。
(前方铁轨尽头,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反光。是废弃的车厢?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