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纱帘在地板上割出棱形光斑,沈扶黎握着裴玄澈的手,能清晰摸到他掌心薄茧下突突跳动的脉搏。
顾小北的笔记本电脑还亮着,屏幕上那个被打码的名字像根细针,扎得人太阳穴生疼。
\"二十年前的枪击案......\"裴玄澈低笑一声,指腹摩挲着沈扶黎手背的月牙痣,\"当时我刚满七岁,在老宅后院的桃树下背《三字经》。
枪声响起时,我看见三伯抱着昏迷的老管家从正厅跑出来,他后背的西装全被血浸透了。\"
沈扶黎的手指微微蜷起,将他掌心的温度往自己手心里拢了拢。
她记得裴玄澈提过,老管家是陪他长大的人,去年冬天在医院咽气前,枯瘦的手还攥着他手腕,喉咙里发出破风箱似的声音:\"小少爷......要当心裴家的影子......\"
\"影子。\"裴玄澈突然松开她的手,起身走向酒柜。
水晶杯与酒瓶相撞的脆响里,他喉结滚动着饮尽半杯威士忌,\"现在想来,老管家说的'影子',或许早就在盯着我了。\"
陆总推了推金丝眼镜,面前的平板亮起冷白的光:\"三天前裴氏集团抛售新能源板块股票的账户,我追查到了海外信托。
受托人姓年——\"他顿了顿,\"和屏幕上那个名字最后一个字对上了。\"
沈扶黎猛地抬头。
裴玄澈的动作僵在半空,威士忌沿着杯壁溢出来,在深色木柜上洇出深褐的痕。
\"年家。\"他缓缓说出这个姓氏,眼底翻涌的暗潮几乎要漫出来,\"当年枪击案的主犯,是年家派来的杀手。\"
客厅里的空气骤然凝结。
顾小北的咳嗽声像把钝刀,一下下割开记忆的茧。
沈扶黎想起上个月参加慈善晚宴时,裴家二夫人拉着她的手说\"阿澈这孩子命苦\",却在提到年家时突然闭了嘴,指甲几乎掐进她手腕。
\"或许该去老宅看看。\"沈扶黎轻声开口,\"你说老管家的房间还保持着原样,说不定......\"
\"扶黎。\"裴玄澈突然打断她,手指插入她发间将人按进怀里。
他的心跳快得离谱,像擂在她耳畔的战鼓,\"我怕你看见那些东西。\"
怕她看见二十年前溅在青砖上的血渍,怕她看见老管家藏在床底的日记本里,那些关于\"裴家内鬼\"的潦草记录,更怕她看见——
他闭了闭眼,想起上周家族聚餐时,堂兄裴明远拍着他肩膀说\"阿澈现在是家里的顶梁柱\",转头却在花园里和神秘人通电话;想起堂妹裴星晚总爱给他带手工饼干,可上回在她手机屏保上,他瞥见了\"年氏集团\"的logo。
\"阿澈,你看。\"沈扶黎突然仰起脸,指尖轻轻点在他喉结上,\"这里跳得这么快,是在怕什么?\"她的眼睛亮得像淬了星火的黑曜石,\"怕面对亲人?
还是怕我看见你软弱的一面?\"
裴玄澈喉结滚动,握住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我怕......\"他声音发哑,\"怕查到最后,举起刀的是从小抱我骑马的堂兄,是给我编平安绳的堂妹。\"
沈扶黎踮脚吻了吻他眉骨:\"那就一起查。
查到最后,如果是他们......\"她手指抚过他下颌线,\"我陪你挨这一刀。\"
凌晨三点的裴氏顶楼办公室,顾小北的键盘声像连珠炮。
陆总推过来一沓文件,封皮上\"裴氏旁支资产流动明细\"几个字刺得裴玄澈眼睛发疼。
沈扶黎窝在沙发里,手机屏幕映得她眼尾发红——她正联系沈家在海外的旧部,查年氏信托的资金流向。
\"找到了!\"顾小北突然拍桌,咳嗽着把电脑转向众人。
屏幕上是段模糊的监控录像:深夜的老宅偏院,一个穿深灰风衣的身影正往墙根的青砖里塞东西。
\"这是......\"裴玄澈凑近细看,呼吸陡然一滞,\"是三伯的司机老周!\"
沈扶黎立刻翻出手机相册,那是她前几天陪裴玄澈回老宅时拍的:墙根那排青砖,其中一块的缝隙里卡着半截褪色的红绳,和裴星晚给裴玄澈编的平安绳材质一模一样。
\"明天去墓园。\"裴玄澈突然说,\"老管家的墓碑下,埋着他当年藏的日记本。\"他握住沈扶黎冰凉的手,\"扶黎,和我一起。\"
墓园的晨雾裹着松针的苦香。
沈扶黎蹲在老管家墓前,用帕子仔细擦去碑上的露水。
裴玄澈握着洛阳铲的手青筋暴起,当锈迹斑斑的铁皮盒被挖出来时,他的指节几乎要捏碎盒盖。
日记本的纸页已经发黄,第一页上歪歪扭扭的铅笔字刺痛了裴玄澈的眼——那是他七岁时写的:\"老管家说要教我种桃树,等桃子熟了,给阿黎留最大的。\"
翻到最后几页,潦草的字迹里夹着张照片:年轻的裴家家主(裴玄澈的父亲)搂着个穿墨绿旗袍的女人,背景是年氏集团的旧楼。
照片背面写着:\"1999年春,家主与年氏二小姐私会。\"
沈扶黎的手突然收紧。
裴玄澈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最后一页的日期是老管家去世前三天,上面用红笔写着:\"小少爷的堂兄明远,上月往年氏账户打了三千万。\"
\"原来......\"裴玄澈的声音发涩,\"当年枪击案不是年家单方面动手,是有人......\"
\"是裴家自己引的狼。\"陆总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他举着手机,屏幕上是刚收到的消息:\"裴明远名下的海外账户,半小时前往年氏信托转了两亿。\"
墓园外突然响起汽车鸣笛。
沈扶黎望着山道上那辆黑色迈巴赫,车牌正是裴明远的座驾。
她转头看向裴玄澈,却见他已经合上日记本,将铁皮盒塞进她怀里:\"扶黎,你先回车里。\"
\"阿澈!\"沈扶黎拽住他衣袖,\"我们一起——\"
\"听话。\"裴玄澈低头吻她发顶,指腹摩挲着她耳后那颗小痣,\"我要亲口问问他,当年老管家替他挡枪时,他躲在哪个柜子里发抖。\"
沈扶黎攥着铁皮盒退向停车处,后视镜里,裴明远的身影越来越近。
他穿着剪裁考究的西装,脸上挂着惯常的温和笑意,可当他看见裴玄澈手里的日记本时,那笑意突然碎成了冰渣。
\"阿澈,你听我解释......\"
\"解释什么?\"裴玄澈的声音冷得像墓园的风,\"解释你怎么勾结年家,还是解释你打算什么时候把我也推进当年的枪林弹雨?\"
裴明远的瞳孔剧烈收缩。
他身后的保镖突然往前半步,却在触及裴玄澈眼神的瞬间顿住——那是沈扶黎从未见过的冷厉,像把淬了毒的刀,要将眼前人连骨带血剜开。
\"阿澈!\"沈扶黎突然喊出声。
她盯着手机屏幕,顾小北刚发来消息:\"裴宅监控被黑,有不明人员潜入!\"
裴玄澈猛地转头。
沈扶黎清楚看见他眼底翻涌的暗色里,有簇名为\"护\"的火\"蹭\"地烧起来。
他大步走向她,将人牢牢护在身后,声音低哑却坚定:\"扶黎,我们回家。\"
山道上的风卷起松针,打在裴明远僵硬的脸上。
沈扶黎望着裴玄澈绷紧的后背,突然想起他昨晚说的话:\"有些雷,得我们小两口一起踩。\"
而此刻,他们的手机同时震动——顾小北发来的实时监控画面里,几个戴口罩的身影正撬开裴宅的后门。
裴玄澈握住她的手紧了紧,指尖却依然温暖。
他低头吻她眉心,声音轻得像句誓言:\"别怕,我在。\"
沈扶黎望着他眼里翻涌的暗潮,突然笑了。
她反手勾住他脖颈,在他唇上轻轻一蹭:\"该怕的是他们。\"
山脚下,黑色迈巴赫的引擎声骤然响起。
而在城市另一端的裴宅里,监控画面的雪花点中,隐约映出个举着相机的身影——那是裴星晚的助理。
晨雾渐散,阳光穿透云层落下来,将两人交握的手镀上金边。
风里飘来若有若无的桃香,像极了老宅后院那棵老桃树,正悄悄酝酿着春天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