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妈的，这简直就是畜生啊！”
听着齐子行的讲述，一旁的齐父顿时怒火中烧，拳头也不由自主的握了起来。
田七也是脸色阴沉的点了点头，身上的衣衫无风自动。
尽管他已经猜到了楚卿玥的遭遇，但是除却王维林之外的另一个人，是他没有想到的。
他甚至都不敢想象，那天晚上的楚卿玥，究竟经历过什么样的折磨与摧残。
齐子行没理会父亲的反应，微微顿了一下之后，继续给众人讲了起来。
等楚卿玥醒来的时候，已经快到十点左右了。
看着头顶上那精美又陌生的吊灯，昏迷前的所有记忆瞬间涌入脑海。
她惶恐的想要坐起来，却发现身上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让她刚刚抬起的脑袋，再次无力的垂了下去。
茫然的看了看四周，这才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卧室里。
衣柜门开着一半，露出里面那整齐的白色衬衫，以及有些眼熟的灰色外套。
那是王维林的外套，她在上课的时候，曾经见过无数次。
目光微微移动，来到那褶皱不堪的米黄色床单上。
床单尽头，有几件破损的衣物安静的躺在那里，那是她的内衣，她今天早上刚刚换过的。
此时此刻，她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泪水，无声无息间从眼角滑落，透过有些苍白的太阳穴，静静的落到枕套上，然后消失不见。
她静静地躺在那里，任冷色的灯光打在她那张毫无血色的脸上，宛如雕塑。
过了不知多久，她这才强忍着身体的疼痛，努力撑着身子坐了起来。
她没有哭，也没有闹。
只是静静的穿好衣服，又从卧室角落捡起那双洁白的袜子，以及洗的有些发白的运动鞋。
她甚至都没有回头看一眼，那朵盛放在床单上，宛如地狱里开出的殷红色花朵。
等她推门而出的时候，王维林刚好从卫生间出来。
至于另外那个男人，好像早就已经离开了。
“卿玥，你醒了...”
王维林身上裹着一件宽松的浴袍，头发湿漉漉的，像是刚洗完澡。
看到楚卿玥之后，王维林脸上瞬间露出那标志性的笑容，宛如上课时那般。
楚卿玥看都没看他一眼，只是拖着疲惫的身躯，艰难的朝着门口方向走去。
而王维林也没有阻拦，他欣赏着楚卿玥那柔弱的娇躯，淡淡的道：“助学金的事情，领导已经帮你处理好了。不单单是今年，一直到你毕业之前，都不用再考虑助学金的问题了。”
楚卿玥依旧自顾自的朝前走着，似乎没听到王维林的话。
直到她即将摸到门把手的时候，王维林这才不太放心的追上来，将身子横在了楚卿玥的面前。
“卿玥，其实这种事情没什么大不了的，你就当做了个梦就好了。”
王维林努力挤出一抹和蔼的笑容，轻声对着楚卿玥说道：“毕竟，能解决自己的问题才是最重要的，你说是吗？”
“滚开。”
楚卿玥轻轻的张了张嘴，不带任何情绪的对着王维林说道。
王维林讪讪的笑了笑，随后转过身，帮忙把门打开了。
等到楚卿玥经过他身旁的时候，王维林这才又开口道：“卿玥，回去好好休息一下，不要耽误明天上学。”
“哦，对了，老师的卧室里有监控的，希望你不要做傻事，要不然，我可不能保证那些视频会不会出现在社交媒体上。”
楚卿玥的身子微微一顿，冷漠的脸上终于有了些许变化。
她僵硬的转过头，如同打量某种陌生的生物似的，看着王维林说道：“王维林，你真不配为人...”
说完，楚卿玥便一瘸一拐的走出了房门，很快消失在了王维林的视线里。
听着楚卿玥的怒骂，王维林丝毫不恼。
一直等到电梯去到一层之后，王维林这才歪了歪嘴角，转身回了屋里。
他不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自然知道该如何应对。
如果楚卿玥一言不发，他可能真的要担心对方会想不开之类的。
但楚卿玥既然开口骂他了，那就说明对方的情绪已经有了变化。不管是悲伤也好，愤怒也罢，都会取代对方心中那极有可能出现的轻生想法。
可惜的是，他高估了自己的判断，或者说低估了楚卿玥的刚烈。
他忘记了，楚卿玥跟其他的女学生不一样。
在那种家庭条件下成长起来的女生，心性自然比同龄女生还要坚韧。
在别人身上屡试不爽的威胁，在她身上，压根都不起作用。
楚卿玥离开之后，并没有立刻回家。
而是来到一处安静的公园里，呆呆地坐了好长时间。
一直到明月高悬，寒风乍起，她这才慢慢回过神，把手机从口袋里拿了出来。
按停了上面的录音键，然后又打开通讯录，在那为数不多的联系人里翻来覆去的看了好几遍。
良久之后，她终于颤抖着手指，按在了备注着林慧玲的那个手机号码上，给对方拨了过去。
再后来的事情他们也都知道了。
楚卿玥将手机放到了超市的储物柜里，然后独自一人回了家，见了奶奶最后一面。
直到第二天一早，她亲手给奶奶下好了面条之后，这才含泪离了家，去到了学校的楼顶之上。
“唉...”
听完齐子行的讲述，众人只觉得一块无形的石头压在了心头，沉重的让人喘不过气。
这样一个善良且坚强的女孩，竟然被她最信任的老师逼到跳楼的地步，这种结果，是何等的悲哀，又是何其的讽刺。
沉默的气氛持续了一分钟左右。
齐子行终于深深地吸了口气，有些沉重的看着田七问道：“田先生，其实我还有几个疑惑，您能帮我解答一下吗？”
“可以的。”
田七轻轻的点了点头，脸色平静的说道。
“您是什么时候怀疑到王维林的？”
“在公园的时候。”
“为什么？”
“因为他撒谎了。”
田七看了一眼桌上那还未来得及收拾的信笺，指着其中一张说道：“这第二封信，是楚卿玥周三给你的对吧。”
“对啊。”
齐子行点了点头，不知道田七想要表达的具体意思。
“其实文字是最能直观反应一个人的内心情绪的，可这封信的内容，并没有太多的消极在里面，这就说明那段时间的楚卿玥，根本没有过多的担忧或者焦虑。”
田七将第二封信拿起来，缓缓递到了齐子行的面前，继续道：“可王维林却说，他在周三批改作业的时候，发现楚卿玥的作文不太对劲，这分明就是胡说八道，想把我们的注意力引到刘老师身上，好为他寻找手机来争取时间。”
“哦，我明白了。”
齐子行恍然的点了点头，看了看手里那封字迹优美的信笺，表情唏嘘。
“那您又是如何得知卿玥的手机密码的呢？”
“因为她告诉我们了啊。”
田七拿出手机，再次找到了那篇《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对着齐子行问道：“当时的她并不想把遭遇告诉林慧玲，所以只能用这种隐晦的方式来传递密码，这篇文章里，提到的数字有哪些？”
“后面的九一八我理解...”
齐子行疑惑地看着田七，继续问道：“可前面的一零三怎么来的？”
“篇首不看吗？”
“篇首？”
齐子行歪了歪头，看着上面那清晰的九个大字，愣了好一会之后，这才惊讶的道：“百和三？”
“对，连起来就是她想传递的密码了。”
“我的天...”
齐子行有些感慨的挠了挠头，声音苦涩的道：“这篇散文我们都学了一个学期了，我竟然没注意到这些。”
“正常的，越是熟悉的事物，越是容易忽略。”
田七象征性的拍了拍齐子行的肩膀，随后轻叹口气，对着三人说道：“既然事情已经弄清楚了，小齐同学这边也就不会再出问题了，你们聊，我先告辞了。”
说着，田七便从沙发上站起来，作势就要朝外走去。
“先生稍等！”
就在田七起身的瞬间，一旁的女人赶紧跟着站起来，从包里掏出一沓钞票递给了田七。
“先生辛苦了，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请您收下。”
“这些就可以了。”
田七从里面抽出两张，然后对着女人说道：“剩下的，如果你们愿意的话，拿去给楚卿玥的奶奶吧。”
“好，好。”
女人连忙点了点头，跟齐子行父子俩一起，将田七送到了楼下。
直到齐子行帮忙打上车之后，女人这才将田七拉到一旁，小声询问道：“田先生，子行那些信，需不需要扔掉或者烧掉？”
“看孩子的意思吧。”
田七看了眼不远处的齐子行，随后淡淡的道：“那是楚卿玥留给他最美好的东西，算不上遗物之类的，这个你们不用过度担心，也不会对孩子造成影响。”
“哦，那就好。”
女人如释重负的点了点头，一直等到网约车到来，这才与齐子行等人站到一起，目送田七往路旁走去。
不知道是不是齐子行的幻觉，在田七即将上车之际，他隐约间听到了一道若有若无的呢喃。
声音虚幻，听不真切。
像是来自田七的口中，也像是来自缥缈的夜空。
“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