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皇上想要传位给寸心的消息传遍京城后,最慌张的,其实是那些在京中躲躲藏藏筹谋已久的靖难遗孤。
眼见着曙光在望,他们终于获得了“皇爷”的明确支持,准备与其里应外合,行刺皇帝,为曾经死去的家人报仇,谁知这计划即将实施的关键时刻,皇城内竟突然传出这种荒谬传闻。
作为靖难遗孤,他们大多都是昔年建文帝死忠的后人,因此根本不相信那个抢了自己侄儿皇位又残忍屠杀“忠臣”的皇上,会突然想要传位,还是传给孙女!
哪怕是当初的武周女帝,都没说敢传位给自己女儿太平公主的,这朱棣怎么敢如此行事?!
这里面肯定有阴谋!没准就是为了引蛇出洞!借此钓出那些对他成为皇帝有所不满的人!也可能是为了骗那些藩王回京,然后将他们一网打尽!当然,更有可能的,没准就是冲他们这些逆党之后来的。
“消息中狗皇帝想要传位那个,是汉王之女!若是此事为真,没准我们都会成为汉王的投名状!这皇位半个月之后就要落到他家了,怎么可能还愿意配合我们行刺狗皇帝?!咱们必须尽快想办法转移!”
京中一间不起眼小店铺后屋的密室内,几人压低声音争论着。
“这消息肯定是那狗皇帝放出的烟雾弹!就算他真想传位,怎么可能越过儿子孙子传给孙女?!简直滑天下之大稽!这是把天下百姓当傻子?!他把大明江山当什么了!果真是昏君!我恨不得现在就送那狗皇帝去见太祖爷!”一名表情颇为桀骜眉宇间难掩戾气的年轻男子咬牙道。
“聂兴,话也不能这么说,皇帝对他那孙女的看重,早有苗头,在此之前,大明可曾有过女藩王?依我看,这事很有可能是真的。不过如果这样的话,孙叔方才说的也有道理,我们不能再将希望放在皇爷身上了。”又一名眉眼清俊面色颇为苍白的男子皱眉说道。
这皇爷,就是当今汉王了。
之前这汉王想与襄王争储位,才会暗中资助扶持他们,想要借刀杀人。如今事情有变,他们大概率是真的危险了,幸好,建文帝的消息,还没被皇爷知晓,不然,他们可就是罪人了。
被称作孙叔的孙愚深深叹息一声,看向一旁沉默不语的养女:“若微,你带着大家,先找机会撤出京城吧,爹留在店里,稳住皇爷的人。”
孙若微闻言急了:“爹!要走咱们一起走!女儿怎么能丢下您一个人在这呢!您可是我们大家的主心骨啊!”
性情急躁的聂兴也说道:“孙叔!您也走吧!我留下!大不了我找机会和那皇爷还有狗皇帝他们拼了!就不信他们永远窝在皇宫内不出来!我一定要为爹娘报仇!”
“胡说什么。你一个人留下又有何用?拿什么报仇?!别说狗皇帝身边的那些护卫,就是那汉王,也是力能扛鼎之辈,凭你一个人,怕是连他们的身都近不了!”眉眼清俊的男子,徐斌,冷静分析道。
“那你说怎么办?!难不成就眼睁睁看着那狗皇帝退位之后逍遥快活?!大家依旧躲躲藏藏?!”
“事情或许还没那么糟,即将继位的又不是汉王本人,他心中未必没有想法。孙叔,咱们的人可曾收到皇爷计划有变的消息?”徐斌垂眸问道。
孙愚摇摇头:“没有,那边给的消息,是一切照旧,不过我这心里总是不踏实,咱们这些人好不容易坚持到现在,冒不起被皇爷出卖的风险,听我的,你们先走。大不了,到时候我一个人去行刺,给皇爷交差,若是没有陷阱的话,你们再徐徐图谋下一次机会。”
“下一次,若是那狗皇帝真的退位,哪还有下一次机会?!那皇爷还能让我们刺杀他女儿不成?!你们又不是不知道那汉王府大郡主的地位!那汉王和汉王妃听闻可是掏空王府支持他女儿办女学,没准这皇位也是真心拱手相让。咱们大家,到时候很大可能被新君杀鸡儆猴。不如咱们先下手为强!”
“不可!与我们有仇的是狗皇帝,又不是燕王!她是个好人!”孙若微急忙反驳道,并给寸心发了一张好人卡。同为女子,她也曾去过几次京城里的女学,虽说碍于身份,她没敢进里面学习,但对寸心这位在各地开办女学的女王爷,还是很有好感的。
“若微,你清醒点,不管是皇爷还是燕王,都是狗皇帝的后人,有机会,咱们都该杀了报仇才是,你忘了之前死在狗皇帝手下的九族亲人了吗?!莫不是你还准备等那女王爷上位之后,也去考个女官当当?!”聂兴有些控制不住音量地说道。
“聂兴!你说得太过了,若微不是那个意思。”徐斌皱眉,看着面色陡然变白的孙若微,眼中闪过一丝疼惜。
孙愚见此和事佬般说道:“大家都是为了一个目标,别吵架,若微是我看着长大的,是景兄之女,绝不会是那种贪慕权利,忘却仇恨之辈。”话是这么说,但孙愚自己心里却是颇为意动。
这么多年过去,他早已将孙若微视如己出,比起报仇,他其实更希望孙若微能摆脱逆党的身份,活的幸福。
若是将来新君继位,真的要开办女子科举濯选女官的话,或许真是若微的机会。当初若不是女儿不愿,他也怕有暴露的风险,早就将女儿送去那女学了。
当然,虽说有这想法,他也不可能出卖大家。但是他也想着,或许可以用他自己这条命,给女儿换个光明的前途。
想到此处,孙愚目光微闪,问道:“若微,之前你碰到那个少年,可曾探明了他的身份?”
孙若微闻言微怔,随后有些不自然地偏头垂眸回道:“爹,身穿蟒袍的,还能是什么人,大概是哪位皇孙吧。”
“那家伙接近若微肯定是图谋不轨,没准是狗皇帝派来探咱们的底的,若微,你可别进了那家伙的圈套啊。”聂兴拧眉说道,上次就是他和若微一块出去时碰到那个家伙的,那家伙看着若微的眼睛,简直要放光了,一看就不是好人,呸,果然是狗皇帝的孙子。
徐斌注意到孙若微不太自然的表情,垂眸遮住情绪,问道:“若微,那你可曾从他口中探听到什么消息?”
孙若微摇摇头:“他只说过他家爷爷偏爱叔叔一家,还将家里的商铺交给堂妹和另一位叔叔打理,弄得家中仆人下属都只知堂妹,所以他想和他家爷爷证明自己。”
闻言,徐斌眼中闪过了然,孙愚也是心中有数,看来这位对他家若微有意的皇孙,是出自襄王府了,没准会是个突破口。
徐斌想了想,说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如今情势虽然可能有危险,但也许反过来也可以成为咱们的机会,满朝文武和各地藩王,绝不可能眼睁睁看着皇帝传位给孙女,咱们可以寻找机会,浑水摸鱼。
不过,以防万一,还是让若微先带一部分人离京吧。若是留京的人出事,还能留下组织火种。
孙叔,聂兴,咱们三个留在京城,若是行刺计划不变的话,咱们也不能放过这次机会,大不了就是以命相搏。不过,若是汉王想要出卖咱们的话,应该也不会等到今天了。
所以若微,你带着大家离开京城之后,也别太担心。顺利的话,我们早晚会去找你汇合的。”
聂兴闻言大大咧咧说道:“这样也行,反正我肯定是要留下的。”
孙愚也点点头表示赞同。
孙若微却是严词反对,大家都是靖难遗孤,抱团取暖卧薪尝胆这么多年,她怎么能临阵脱逃呢!
消息传给组织内的其他人后,也是反响激烈,躲躲藏藏多年,好不容易有了报仇机会,没有一个人想要当逃兵。
再者,哪怕是他们,也知晓这京城定是要乱了,他们一定要趁此机会将水搅得更浑!没准,还能见到建文帝重新登上皇位,为他们的父辈平冤昭雪的一天呢!
或者到时若是其他人上位的话,也可以推翻当今旨意,为昔年靖难时死去的大臣们正名。毕竟,他们可也是有筹码的,听闻当年建文帝离开皇宫时,带走了传国玉玺!
这也是皇上选择放长线钓大鱼稳住京中的靖难残党想要找到大侄儿朱允炆的原因。
而皇上想要退位的消息,也不出意外地,被孙愚传信给了昔年的建文帝。
作为靖难残党的组织者,孙愚还真知道建文帝的下落,并且可以说是一直有联系,只不过,这会儿的建文帝他……孙愚一想到这位主子,就神情复杂。
……
与此同时,皇宫中,刚经历完徐皇后狂轰滥炸的皇上,也带着三个一块与他分担了不少火力的倒霉儿子,回到了御书房。
寸心也在。
皇上示意寸心坐下后,挑眉看着三个排排站的好大儿,慢悠悠说道:“怎么,都哑巴了?对咱准备将皇位传给大孙女的事,真就没半点不满?
朕以前只以为老大是咱家的圣洁棉花球,没想到老三你也变得这么快?昨日还为了皇位想给咱下毒呢,今儿就认命了?老二,你也不想发表什么意见?怎么,真就准备往后靠女儿养了?”
襄王汉王赵王面面相觑,各种眼神推拒拉扯之后,汉王作为最终赢家……的老父亲,咧着嘴角率先回应:“爹,看您老人家说的,您看中我家岚儿,我高兴还来不及呢,这皇位,您愿意给谁就给谁看往后咱爷俩接着去打异族,不比憋在京中应付那些酸儒快活?”
皇上轻嗤一声:“呦,这会儿又觉得京城憋闷了?那朕之前让你去封地时,怎么还推三阻四死皮赖脸留京呢。”
闻言,汉王笑容微敛,用幽怨的目光盯着皇上,“爹,您这不明知故问吗,那云南偏远,气候环境也和京师相差甚远,就算儿能去,儿府上的家眷幼儿,恐怕也难以适应啊。”
“照你这意思,难不成你要带着一家子一辈子赖在京城,不去封地了?该不会是还打着想和自己女儿争皇位的想法吧,大孙女,你可得留个心眼啊,必要时候,效仿太宗文皇帝,也不是不行。”皇上闻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对寸心说道。
寸心微笑:“皇爷爷,您应是想多了,爹他只是不愿离开您和皇奶奶还有大伯三叔罢了。”
汉王闻言顿时跳脚:“谁说的,我只是不忍心让王妃和儿子们去云南吃苦。再说,我还得在京城给女儿你坐镇呢,谁要是敢扎刺阻止你继位,爹就让他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赵王闻言有些好奇:“怎么说?”难不成二哥准备将那些反对派都变成花肥?
襄王微微一笑:“二弟的意思,似乎是准备直接用拳头将对方打的满脸桃花开。”
汉王挑眉:“呦,老大,今日这么了解弟弟呢。话说,你心里真没点想法,不出意外的话,往后这皇位,可就归我这一脉了,你这曾经是世子和太子的嫡长子,真能甘心?”汉王边说边揽住襄王的脖子,一副勾肩搭背好哥俩的模样,满脸得意。
襄王笑容不变:“二弟说笑了,皇位这东西,自是能者居之,既然爹觉得大侄女更合适,那我也不会有任何意见,都是为了咱大明嘛。不过,大侄女,虽说你现在年纪尚小,但这继承人的问题,可得提前考虑清楚啊,女子生产,可是一脚踏进鬼门关的。”
皇上闻言陷入沉思,这好像是个问题,万一一国之君难产而亡,那可太容易引起动荡了,不过,大孙女既然会仙法,应该不会吧,没准,可以直接感而有孕什么的?不得不说,皇上的脑洞也是蛮大的。
而赵王直接替寸心回答了襄王的关心:“大哥,你就别操心了,咱大侄女早就说过了,这辈子都没有成婚娶夫纳侍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