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分后的第一个满月爬上镜渊楼尖顶时,林小羽手腕的划痕开始发烫。那道从铁门楣传承来的印记,此刻像条活物在皮肤下游走,指尖触到的不是疤痕,而是镜面般的光滑——仿佛她的血肉正在逐渐镜化。
“小羽,你看我的脸!”陈薇举着手机冲进宿舍,屏幕里的自拍只剩下空白的背景,本该是她的位置漂浮着半片镜片,边缘还滴着水珠,“刚才照镜子,发现自己的倒影不见了,只有一片碎镜片在晃!”
许曼的耳机里传来刺耳的杂音,她正对着镜子挤青春痘,却突然尖叫着摔了粉饼:“镜、镜中的我在笑!”林小羽望去,看见许曼的倒影嘴角咧到耳根,指甲变长如刀片,正对着她的后颈比划——那里不知何时又浮现出淡红色的镜片形印记,比苏晴十年前的更清晰。
苏晴站在阳台收衣服,晾衣绳上的白衬衫无风自动,领口处映着月亮的光斑,像极了镜师传说中的“窥阴镜”。她转身时,林小羽看见她后颈的皮肤下埋着片指甲盖大小的镜片,随着呼吸轻轻颤动,镜面反射的月光在墙面投出个扭曲的“李”字——那是她们在图书馆查到的清末镜师姓氏。
三天前,四人在旧校史室发现了《镜渊楼志》残页:“光绪三十四年,镜师李长庚因制作‘摄魂镜’被捕,其镜能照见人心欲望,吞噬魂魄为养料。官府将其与百面邪镜同埋于镜渊楼地基,以镇邪祟。” 残页边缘画着个戴瓜皮帽的男人,正对着镜子雕刻眼瞳,每个眼瞳里都困着个小人影。
午夜十一点五十分,宿舍的镜子突然发出蜂鸣。林小羽看着自己的倒影举起右手,而她的左手正在摸向床头的陆曼曼镜片——镜中与现实的动作完全相反,仿佛世界被翻了个面。陈薇的倒影跪在地上,对着空气磕头,额头撞在镜面上发出“咚咚”声,现实中的她却躺在床上沉睡。
“滴答、滴答”,这次不是水滴声,而是镜片相互摩擦的轻响,从每个室友的床底传来。林小羽蹲下身,看见许曼的床底行李箱锁扣自动打开,去年埋下的风干玫瑰竟变成了新鲜的红玫瑰,花瓣上凝着的不是露水,而是血珠,每滴血珠里都映着镜师雕刻眼瞳的画面。
十二点整,苏晴后颈的镜片突然发出强光,她机械地转向洗手间,镜中的倒影却是清末打扮的女子,穿着月白旗袍,鬓角插着镜师眼瞳形状的银饰。“过来,”她的声音混着铁锈味,“镜师大人要收走说谎者的眼瞳。”
林小羽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再次睁眼时,发现自己站在镜中世界。四周的墙壁由无数镜片拼接而成,每个镜片里都映着不同年代的404宿舍:二十年代的女生对着铜镜梳头,五十年代的学生在镜前写检讨,八十年代的少女用镜碎片割腕——她们后颈都有镜片形红痣,与苏晴现在的一模一样。
“欢迎来到镜师的眼瞳。”戴瓜皮帽的男人从镜墙后走出,手中托着面八角铜镜,镜面映出林小羽的倒影,却长着许曼的眼睛、陈薇的鼻子、苏晴的嘴巴,“十年前你们召唤的不是陆曼曼,是我留在镜中的残魂。每个在镜渊楼照镜子的人,都是我的眼瞳养料。”
她突然想起《镜渊楼志》里的记载:李长庚临终前发咒,要让每个使用邪镜的人成为他的“活眼瞳”,收集世间欲望。十年前的镜渊仪式,不过是触发了他的诅咒,让陆曼曼成为第一个祭品,而现在,轮到她们四人。
镜中世界开始扭曲,许曼的倒影被拉进镜墙,她的身体逐渐透明,露出下面机械般的齿轮结构——原来镜师的眼瞳早已将她的魂魄机械化,成为驱动镜渊楼的零件。陈薇的倒影在镜中奔跑,每跑一步,现实中的她脸上就多道镜裂纹,鲜血顺着裂痕滴在地板,拼出“眼瞳归位”四个古字。
“小羽!”苏晴的声音从现实传来。林小羽低头,看见手中的陆曼曼镜片正在发烫,镜片里映出的不是镜师,而是陆曼曼的笑脸:“用我的镜片划开镜师的眼瞳,他的力量在满月时最弱!”
她握紧镜片,冲向镜师手中的八角铜镜。刀刃划入镜面的瞬间,镜中世界发出玻璃碎裂的尖啸,镜师的身影开始瓦解,露出下面的青铜镜胚,胚体上刻着密密麻麻的名字——从清末到现代,每个在镜渊楼失去眼瞳的人,魂魄都被封在了这里。
现实中的宿舍传来巨响,洗手间的镜子突然全部炸裂,碎片悬浮在空中,拼出李长庚的临终咒文:“百镜成眼,千瞳养魂,欲望不灭,镜渊不毁。” 林小羽将陆曼曼的镜片按在镜胚中央,鲜血滴在刻着“李长庚”的名字上,镜胚发出悲鸣,所有悬浮的碎片应声落地。
许曼从床上滚下,耳机里终于传出正常的音乐声:“刚梦见有人在我脑子里刻镜子,疼死了!”她摸着后颈的红痣,发现已经变成了淡金色,像片即将凋谢的镜片。陈薇脸上的镜裂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手腕上浮现出与林小羽相同的划痕,只是方向相反——这是镜师眼瞳的“共生印记”。
苏晴后颈的镜片被连根拔除,带出的不是血,而是透明的黏液,仿佛镜师的眼瞳曾用这种物质连接她们的魂魄。她颤抖着指向床底的行李箱,那里躺着本新出现的黄绢日记,边角绣着八角铜镜图案,正是镜师李长庚的随身之物。
日记第一页写着:“宣统三年,我将自己的魂魄封入镜胚,每十年需四个眼瞳祭品。镜渊楼的镜子是我的眼睛,会照出人心最深处的欲望——虚荣、嫉妒、恐惧,都是最好的养料。” 翻到1923年那页,画着四个穿旗袍的女生围镜而坐,与十年前的四人仪式场景完全一致,她们后颈同样有镜片形红痣。
“原来镜师的诅咒每十年启动一次,”林小羽盯着日记里的镜胚图,“十年前我们触发了诅咒,现在轮到新一届404宿舍。但陆曼曼的镜片为什么能伤到他?”
苏晴指着日记最后的血字:“唯有纯洁的祭品之血才能破坏镜胚,陆曼曼当年没有参与仪式,她的死是意外,所以魂魄未被污染,成了镜师诅咒的漏洞。”
晨光穿透镜渊楼的破窗,照在满地镜片上。林小羽发现每片碎片里都映着不同的自己,有的后颈有红痣,有的手腕有划痕,有的眼中含着镜片——那是镜师眼瞳展示的“可能性”,如果她们屈服于欲望,就会变成镜中的样子。
许曼突然指着阳台惊呼:“快看!”晾衣绳上不知何时挂着件蓝白校服,领口处别着朵红玫瑰,花瓣上的血珠正在凝结成“解”字。当她们冲过去时,校服突然化作光点,留下陆曼曼的声音:“镜师的眼瞳还在地基下,只有找到最初的摄魂镜,才能彻底摧毁诅咒。”
下午,四人在图书馆古籍部找到《镜师列传》,里面记载李长庚临终前将最强大的摄魂镜埋在镜渊楼四层的承重柱里,镜中封着他妻子的魂魄,也是诅咒的核心。而开启摄魂镜的钥匙,正是每任祭品后颈的镜片形红痣——现在,这些红痣在她们身上若隐若现,像活着的钥匙。
夜幕再次降临,镜渊楼的应急灯开始闪烁,每盏灯的光晕里都映着镜师的剪影。林小羽摸着手腕的划痕,发现它正在指向四楼的方向——那里,正是十年前陆曼曼跳楼的位置,也是摄魂镜的埋藏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