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声在密闭的主机房内炸响，震得明远耳膜生疼。他感到一阵剧痛从右肩胛骨炸开，灼热的金属穿透肌肉，带出一串血珠。但比起疼痛，更强烈的是决绝——绝不能让毒气释放，绝不能让那些孩子死去。
他的身体重重撞在毒气罐上，赵维民的子弹擦着金属外壳弹开，发出刺耳的尖啸。几乎是同时，特警的子弹击中了赵维民的右腿和左肩，这个恶魔般的男人嚎叫着跪倒在地。
\"不许动！放下武器！\"特警的吼声充满威慑力。
明远模糊的视线中，看到赵维民的手下纷纷丢下武器举手投降。陈雪梅挣脱钳制，向他奔来，她的嘴唇在动，但明远听不清声音——枪声造成的耳鸣盖过了一切。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肩膀，鲜血已经浸透了大半边衬衫。奇怪的是并不觉得很痛，只有一种湿热的麻木感。主机房的地面上，血滴形成一小片暗红色的水洼。
\"明远！坚持住！\"陈雪梅的声音终于穿透耳鸣，她的手紧紧按住他的伤口，\"救护车马上到！\"
明远想回答，但一张嘴却咳出一口血沫。他努力聚焦视线，看到赵维民被特警按在地上戴手铐，那张狰狞的脸因痛苦和愤怒扭曲着，却还在嘶吼着什么。
\"他...说什么...\"明远艰难地问道。
陈雪梅脸色变得苍白：\"他说...'你们永远找不到她'。\"
她？明远立刻想到张雅。赵维民知道她的下落？这个念头给了他力量，他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被赶来的医护人员按在担架上。
\"别动！子弹可能伤到了肺！\"医生快速检查伤口，给他戴上氧气面罩。
明远抓住医生的手腕：\"那些...孩子...\"
\"安全了。\"一个穿着特警制服的男人走过来，\"所有孩子都被保护起来，毒气装置已经拆除。我是王队长，多亏你们的预警，才避免了一场大屠杀。\"
明远松了口气，疼痛这才如潮水般涌来。他被推出主机房，经过走廊时看到刘志明也被铐在担架上，头部包扎着绷带，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
殡仪馆大厅一片混乱。董事会的成员们面如土色，有的在辩解，有的直接瘫软在地。那些穿着白衣服的孩子则被女警温柔地带到安全区域，他们大多表情麻木，似乎对这场变故毫无反应——长期药物控制的结果，明远心痛地想。
阳光刺眼地照在脸上，明远被抬上救护车。陈雪梅紧跟上来，她的手一直没离开过他的肩膀。
\"证据...\"明远虚弱地说。
\"已经提交了。\"陈雪梅握紧他的手，\"我设置的自动发送程序把U盘内容发给了检察院、媒体和我表哥的网络安全部门。科锐的罪行现在全国都知道了。\"
救护车鸣笛启程。明远在镇痛药的作用下开始昏沉，但一个念头让他强撑着眼皮：\"张雅...赵维民说'找不到她'...\"
\"我们会找到她的。\"陈雪梅坚定地说，\"现在你休息，好吗？\"
明远想点头，但黑暗已经笼罩了他的意识。最后的画面是车顶闪烁的警灯，红蓝交替，如同他童年噩梦中的颜色。
不知过了多久，他漂浮在意识的浅滩，时而听到只言片语，时而感受到伤口的刺痛。有一次他好像听到陈雪梅在和医生争论什么，还有一次似乎听到了王队长的声音：\"...赵维民拒不交代...那个叫张雅的女孩...\"
他想睁开眼睛，想加入对话，但身体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真正的清醒是在一个安静的夜晚。明远睁开眼，看到窗外一弯新月挂在树梢。病房里只有监护仪发出的规律\"滴滴\"声。他试着动了动手指，然后是手臂——右肩传来剧痛，但可以忍受。
床头柜上放着一部手机和一张纸条。明远艰难地伸手拿过来，是陈雪梅的字迹：
\"去参加听证会，晚上回来。U盘证据已立案，科锐董事会全部被捕。你妹妹有线索了，详情等我回来。别乱动，伤口会裂开。\"
明远放下纸条，拿起手机。几十条未读消息和未接来电，大部分来自同事和记者。他忽略这些，直接点开新闻App。
头条赫然是《科锐集团涉人体实验、谋杀案，董事长等32人被捕》。报道详细列出了科锐的罪行：非法基因实验、儿童贩卖、谋杀举报人...其中特别提到了一起\"二十年前清华副教授周明被伪造死亡案\"和\"五年前记者淑华坠楼案\"。
明远的手指悬在母亲的名字上方，胸口一阵发紧。终于，全世界都知道了真相。
他继续浏览，另一则报道吸引了他的注意：《警方突袭静心园实验室，发现多名被囚禁人员》。文章提到，在静心园地下三层发现了七名被长期囚禁的\"实验对象\"，都是当年被科锐绑架的科学家，被迫进行非法研究。
\"周明教授被囚禁长达五年，于四年前成功逃脱...\"明远读到这里，想起父亲说过是刘志明帮他逃出来的。那么其他被囚禁的科学家呢？他们知道些什么？
手机突然震动，一个陌生号码来电。明远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起来。
\"明远先生？\"一个低沉的女声。
\"我是。您是哪位？\"
\"我是张雅的朋友。\"对方语出惊人，\"她想见你。\"
明远的心跳骤然加速，差点扯到伤口：\"张雅...她还活着？她在哪？\"
\"暂时安全。\"女人声音警惕，\"但赵维民的人还在找她。如果你真想见她，明天中午12点，一个人来香山植物园黄叶村旧址。\"
\"我怎么相信你？\"明远追问。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另一个虚弱但熟悉的声音：\"...哥...\"
就这一个字，明远如遭雷击。那是张雅的声音，比记忆中虚弱，但确确实实是她！
\"雅雅！你怎么样？谁在照顾你？\"他一连串问道，但电话已经挂断，只剩忙音。
明远立刻回拨，却提示号码不存在。他盯着手机屏幕，大脑飞速运转。这是陷阱还是真正的机会？如果是赵维民的人设局呢？但那个\"哥\"字太真实了，不可能是伪造的...
门开了，陈雪梅走进来，眼下挂着浓重的黑眼圈，但表情振奋：\"你醒了！听证会进行得很顺利，赵维民和董事会那些人——\"
\"张雅联系我了。\"明远打断她，\"刚才有个女人打电话，说张雅想见我。\"
陈雪梅愣在原地：\"什么？确定是她？\"
\"我听到了她的声音。\"明远试图坐起来，疼得倒抽冷气，\"明天中午，香山植物园。\"
陈雪梅帮他调整床位，眉头紧锁：\"太巧合了...赵维民刚被捕，她就出现了？\"
\"你觉得是陷阱？\"
\"不确定。\"陈雪梅拿出笔记本电脑，\"让我查查这个号码。\"
明远告诉她号码，陈雪梅迅速输入：\"预付卡，没有注册信息。但最后一次通话定位...\"她放大地图，\"就在香山附近。\"
\"我必须去。\"明远坚定地说。
陈雪梅知道劝不动他：\"那我跟你一起去。\"
\"不，对方强调要我一个人。\"
\"太危险了！你肩膀还有伤！\"陈雪梅反对，\"至少让我在远处接应。\"
明远最终妥协。他们计划陈雪梅在植物园入口待命，明远独自前往黄叶村旧址——一个已经废弃多年的老村落，如果两小时内不回来或发信号，陈雪梅就呼叫支援。
夜深了，陈雪梅在陪护床上睡去。明远却辗转难眠，脑海中全是张雅的脸和那声\"哥\"。他想起U盘里那些照片，三岁的妹妹被抱在母亲怀中，笑容纯真。她是怎么成为\"实验对象7号\"的？这些年经历了什么？为什么会在关键时刻帮助他？
天蒙蒙亮时，明远才勉强睡了一会儿，却梦见母亲坠楼的画面，只不过这次坠落的变成了张雅，而他怎么也抓不住她的手。
早晨医生查房，警告明远伤口有轻微感染，不宜活动。明远表面答应，等医生一走就让陈雪梅帮忙办理了出院手续。
\"至少带上这个。\"陈雪梅递给他一件防弹背心，\"我托警局朋友借的。\"
11:30，他们抵达香山植物园。秋日的阳光给山林镀上金边，游客三三两两散步拍照，丝毫看不出这里距离昨日的生死战场只有几公里。
\"记住，\"陈雪梅把耳机递给明远，\"保持通讯，有危险立刻喊我。\"
明远点头，将耳机藏在衣领下，背上陈雪梅准备的应急包——里面有急救药品、电击枪和追踪器。
黄叶村旧址在植物园深处，需要步行二十分钟。随着人流减少，明远的警惕性越来越高。他时不时假装系鞋带，观察身后是否有人跟踪。
旧址标志牌已经锈蚀，指向一条杂草丛生的小路。明远沿着小路前进，四周越来越安静，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突然，耳机里传来陈雪梅急促的声音：\"明远！我查到那个号码的更多信息！它昨天还联系过——\"
通讯戛然而止。明远停下脚步：\"雪梅？雪梅？\"
没有回应。他掏出手机，没有信号。一股寒意爬上脊背——有人在这里设置了信号屏蔽。
现在回头已经晚了。明远深吸一口气，将手放在电击枪上，继续向前。小路尽头是一片废弃的房屋，大多数已经坍塌，只有一栋砖石结构的小楼还算完整。
门口站着一位穿灰色风衣的女人，约莫四十岁，短发利落，手里握着一部手机。
\"明远先生？\"她问道，声音正是电话里那个。
明远点头，没有靠近：\"张雅在哪？\"
女人审视着他，目光锐利如刀：\"周教授提起过你很多次。\"
\"你认识我父亲？\"
\"我是他的第一个学生，林芮。\"女人微微侧身，\"进来吧，但别耍花样。为了张雅的安全，我什么都做得出来。\"
明远跟随她进入小楼。里面比外观整洁许多，显然有人定期维护。客厅里摆着简单的家具和医疗设备，墙上贴满了科锐相关的新闻剪报和人物关系图。
\"她在楼上。\"林芮指了指狭窄的楼梯，\"伤势很重，但会活下来。\"
明远三步并作两步冲上楼。阁楼被改造成简易病房，张雅躺在中央的病床上，脸色苍白如纸，胸口缠着厚厚的绷带，连接着监护仪。她的眼睛闭着，呼吸浅而快。
明远轻轻握住她的手，那手指冰凉纤细。这就是他的妹妹，失散二十年的亲人。照片上那个被抱在母亲怀中的小女孩，如今成了伤痕累累的年轻女子。
\"子弹擦过肺部，失血过多。\"林芮站在门口说，\"我尽力了，但她需要更好的医疗条件。\"
明远转向她：\"为什么不送医院？\"
\"科锐的眼线到处都是。\"林芮冷笑，\"连现在这家医院都有他们的人。赵维民被捕不等于整个网络瓦解。\"
明远想起通讯突然中断：\"你屏蔽了这里的信号？\"
\"必要的防备。\"林芮递给他一部老式录音机，\"在你问我问题前，先听听这个。\"
她按下播放键，一个男声响起——是周明！明远立刻认出了父亲的声音：
\"...如果你们听到这段录音，说明计划已经执行，而我可能不在了。林芮是我最信任的学生，她保护着最重要的秘密——实验对象7号，你们的妹妹张雅...\"
明远震惊地看向林芮：\"妹妹？你说'你们的妹妹'？\"
林芮示意他继续听。录音中的周明继续说道：
\"...明远，你和雅雅是同母异父的兄妹。你的生父确实是张建军，而雅雅是我的女儿。这是淑华和我之间最痛苦的秘密...\"
录音沙沙作响，明远的世界天旋地转。张雅不是他同父同母的妹妹？这怎么可能？母亲怎么会...
周明的声音继续着：\"...淑华在认识我之前曾短暂与张建军交往，分手后才发现怀孕。为了你的安全，她从未告诉张建军真相。后来我们相爱，有了雅雅，但李成阳发现了这个秘密，用它威胁淑华保持沉默...\"
明远想起母亲日记中的痛苦挣扎，那些未写完的句子，现在都有了解释。她为了保护两个孩子，背负了怎样的秘密啊...
\"...雅雅三岁那年被赵维民绑架，成为实验对象7号。他们试图抹去她的记忆，植入虚假身份...\"录音中的周明声音哽咽，\"五年前我终于找到她，但她的记忆已经混乱，不记得自己的真实身份...\"
明远看向昏迷中的张雅，心如刀绞。她记得吗？在仓库救他时，她知道他是哥哥吗？
录音接近尾声：\"...明远，无论发生什么，保护雅雅。科锐的罪恶必须终结，但你们的未来更重要...\"
\"咔嗒\"一声，录音结束。房间里只剩下监护仪的\"滴滴\"声。
林芮打破沉默：\"教授四年前找到张雅，但当时她已经被洗脑，认为自己是赵维民的'女儿'。教授花了三年时间才让她恢复部分记忆。\"
\"所以她才会帮我...\"明远喃喃道。
\"是的，她想起了片段，但记忆很不稳定。\"林芮走到床边，调整输液速度，\"那天在仓库，她认出你是哥哥，才会拼死保护你。\"
明远轻轻抚平张雅额前的碎发。所有碎片终于拼合——为什么张雅对他有种莫名的信任，为什么她知道那么多科锐的内幕，为什么她临死前说\"你父亲不是凶手\"...
\"现在怎么办？\"他问林芮，\"她需要正规医院治疗。\"
\"我已经联系了可靠的人。\"林芮看了看手表，\"王队长会派心腹医护人员来接她。赵维民虽然被捕，但他的同伙还在活动，我们必须小心。\"
明远想起什么：\"陈雪梅还在植物园入口等我，通讯中断她一定很担心。\"
林芮点头：\"我派人去接她。但在那之前...\"她从抽屉里取出一个信封，\"教授留给你的。\"
明远拆开信封，里面是一把钥匙和一张纸条：\"海淀区学院路37号，602室。所有答案都在那里。——父亲\"
学院路37号...明远突然想起来，那是母亲生前住过的老小区！602室正是他们曾经的家！
\"他什么时候给你的？\"明远急切地问。
\"静心园爆炸前一晚。\"林芮回答，\"他说如果计划失败，就把这个交给你。\"
楼下传来汽车引擎声。林芮走到窗边看了一眼：\"王队长的人到了。我们得准备转移张雅。\"
明远握住妹妹的手，在她耳边轻声说：\"坚持住，雅雅。这次轮到哥哥保护你了。\"
张雅的眼皮微微颤动，似乎听到了他的话。一滴泪水从她眼角滑落，消失在鬓发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