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美人呀。”风无疾边收回药瓶,边开口道:“你这伤不似是剑刃所伤,更像是箭。”
她说的漫不经心,更像是随口一说。
李长弃的动作却因为她这句话而一顿。
“而且这箭,是机关箭。”风无疾继续道:“涂鸠派的啰喽没时间、更没能力设什么精巧的机关,这翼州其他地方也没什么机关能伤了你。”
“但唯有一处可以。”
“你去闯了黎侯神府吧。”
李长弃回过头,望向风无疾。
——而后者却根本没抬眼瞧他。
他只听她问道:“是为了夺八幽十二芳吗?”
李长弃低声答道:“是。”
“为了我?”
李长弃这才沉默了很久,才又“嗯”了一声。
闻言,风无疾摇了摇头,道:“太冒险了,弃美人。”
“你猜为什么每次入了黎侯神府的东西,就没有一个会被窃?”
李长弃黑眸微动,风无疾则缓缓道:“因为其里面处处布有机关,近七年来每个机关有上百个贼人高手试图去破,最终却都以失败告终,一个不慎还会丢了性命。”
“有坊间传言,这黎侯神府的机关是黎大侯爷亲自请了天下第一机关师去做的。”
“阿弃,没有把握,你不该去闯。”
风无疾抬起眼,将目光落在垂着眸的李长弃身上。
“下次,不要冒险了。即便是为了我。”
房间内一片寂静。
良久,李长弃沉声道:“风无疾,这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去为你做的。”
“……”风无疾动作微停。
李长弃继续道:“待在走悲衙的风长忧是假的,真正的风长忧自始至终就没有回来。夏日宴也要快要结束了。我们再不夺八幽十二芳,黎应就会前往孤都。这些,你真的不知道?”
他望着她,黑眸风雨欲来,只一字一顿道:“风无疾,我还是这句话。
——我们,没有时间了。”
屋内有一瞬的寂静。
每当李长弃一提到这个,风无疾就会沉默下来。
又是这样,又沉默不语,又让他一个人。
李长弃盯了她良久,终于忍不了了。他大步上前,猛地抓起风无疾的手腕,望着她的眼睛,道:“我想要救你,从来不是假话。”
“你就,当真从来没有看清过我的心吗?”
他黑眸中浮现出几分压不下去的戾气,风无疾抬眼之际却唯独瞥见了他藏在眼底委屈之意。
他这是在不甘,在委屈。他极力忍耐着自己戾气,防止吓到她。
……
风无疾微微挑眉,目光扫过被他抓着的右手手腕。
——再向下一些,他就能触碰到她手臂处的伤口。
可惜,她忽略了,也忘记了这只黑猫眼尖。
几乎是下一刻,李长弃就注意到了她的目光,视线下意识探入她的衣袖。
风无疾欲收回手,却被他牢牢抓住手腕,他不肯放开。
见此,女子眉眼倏地冷了几分,说道:“李长弃,放手。”
闻言,李长弃眸光一缩:“我……”
他因为她这一声而愣住,力度也就此一松,而风无疾便于这个间歇收回手。
她很少叫他全名,也从未露出这般冷淡的神情。
她的手腕,到底怎么了,不肯让他看?
想到这里,李长弃不由得心一紧。难不成她的手腕有什么伤?或者,是因为罗凰重浴的毒?
还不等他理清思绪,压下心底的慌乱,便听到了门口的窸窣声,像是有谁踩裂了一根树枝。
“谁!”
李长弃眼神一厉,眼底隐藏的杀意如同出鞘宝剑,刹那而出。
他手腕一翻,一枚利刃顷刻间从腕间射出,直直刺向门外之人!
「嗖——!」
利刃擦过门外鬼祟的之人,下一刻,门被猛地推开!
——这人却不是别人,是苍飞鸿。
苍飞鸿踏入屋内,眼中没有对生死一线的惊恐,脸上带着少许的凝重。他耳尖有着一道血痕,甚至为少年添了几分凶气。
李长弃眸色深沉近墨,沉声道:“苍飞鸿?”
风无疾按了按眉心。
嗯,全完了。看苍飞鸿这个神情,应该听到了他们两个人的争吵,自然也听到了关于风长忧的那句话。
“你刚刚说什么,走悲衙的风长忧怎么了?”果不其然,苍飞鸿没有理这声诧异,只停在离两人不远不近地距离。
少年声音中还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哑声问道:“风长忧她到底怎么了!?为什么说走悲衙的是假的!你们知道什么?!”
没有人回应他。
他上前几步,想要抓住风无疾,却被李长弃拦住了。
这一拦,彻底激发了苍飞鸿的反骨。
他此刻犹如一只野兽,失了理智后什么都不顾了,不断疯狂地挣扎起来:“放开我!你们肯定知道些什么,为什么说走悲衙里的风长忧,告诉我!”
为什么一个个都要瞒着他,什么都不肯告诉他?就像苍业一样,就像他的家人一样...…
一个个都说他还小,所以什么都瞒着自己,让他感受不到被重视。可他已受冠礼,明明已经不小了啊…他是个大人了,可以独当一面的啊!
不知是想起什么过往,苍飞鸿眼眶通红,眼底染上几分绝望。
他不知是从哪来的力度,一下子挣脱开李长弃,随后举起一旁的佩剑,利落地拔剑出鞘,直刺李长弃!
李长弃神色微沉,将风无疾抱进怀中,躲闪开来,使苍飞鸿刺了个空。
他垂下眸,松开怀中人,耳尖微红,有些不自在道:“坐到床边去吧,不要伤到你。”
风无疾应了一声,道:“嗯,你自己小心点,记得收些力,这小子敌不过你。”
“好。”
看着风无疾退到后面去,李长弃这才放下心来,不再分心,对上苍飞鸿。
李长弃后退一步,抬手间握住剑柄,凌冽的剑气伴随着肃杀之意,剑风荡起,直指眼前少年。
风无疾看出他这一击收敛,只用了一半功力。
而苍飞鸿刺空后也不气馁,重新提剑,剑势如虹,向李长弃攻击而去!
两人一前一后同时出手,两方即将要碰撞到一起之时,没人注意到后面的风无疾暗暗叹了口气。
真不让人省心,在这里打架,也不怕来人。
她指尖轻按腕间的十七籽,随即后退几步,隐藏气息,在掌心凝起几成内力,凌空打出一掌!
许是这一掌的内力高出两人不知多少倍,李长弃和苍飞鸿谁都没有察觉,两者兵器很快碰撞到一起,却同时被震出!
苍飞鸿闷哼一声,直接被这一击震飞,他捂住发痛的胸口,差点吐出一口血。
李长弃及时凝起内力,才避免没有被震出,连退了数步,他只觉被震的虎口发麻,险些没握住剑。
随即,他有些诧异地望向苍飞鸿。
——这小子内力如此高深?自己刚刚收力,只用了少许的功力,却被他击退了几步。
风无疾见此,状若无睹地收回手,心里暗道自己大意,使出的内力对于他们来说还是太多了。
苍飞鸿恶狠狠地抬起眼,用剑强撑着身子,吼道:“告诉我……真相!”
他原本是要离开的,当刚走出不远就想起自己的佩剑落在了风无疾房间,本欲回来取,但刚站定在门口,就听到了里面传来的争吵声。
起初苍飞鸿还在纳闷,李侍卫怎么会跟风堂主吵起来,但听着听着,他从一开始的懵逼到渐渐清楚两人因何吵架,正听的津津有味之时,就突然听到李长弃爆出一个惊天的秘密。
他听见李长弃说:走悲衙的风长忧是假的。
夜幕低垂,一片漆黑如墨的苍穹。
他这句话,如同五雷轰顶,直击苍飞鸿的全身,以至于让他顷刻间全身发麻的。
理智让他冷静,情绪将他解析,两者争斗。所以在李长弃的暗器险些穿过他喉之时,他便彻底控制不住自己了。
而此刻,风无疾望着少年,缓声说道:“苍飞鸿,冷静些。”
“冷静?我怎么冷静?你们什么都知道,但还在骗我,戏弄我!”他怒喝一声,举剑欲重新劈向李长弃——
李长弃握住剑柄,黑眸间杀意波动,也不准备留情了。
不等二人相互落剑,风无疾平静地伸出手握住苍飞鸿的手腕。见状,李长弃急忙收力,生怕剑气余波伤到她。
苍飞鸿下意识想挣脱开来,却发现自己被她抓住后,连动都动不了!
怎么可能?他就轻而易举地被拿捏了??
还不等他想明白,紧接着,苍飞鸿感到一股平缓深厚地内力渗入他身体,而他竟不排斥这种感觉,甚至真的缓缓平静了下来。像是只被驯服的兽。
“你冷静些,坐下,我们解释给你听。”风无疾收回手,说道。
良久,苍飞鸿抬起早已猩红的眼,坐了下去。
风无疾和李长弃对视一眼,李长弃扭了扭手腕,眼底隐着不耐。他没有风无疾那么好的脾气,刚刚若不是她拦着,他就下死手了。
风无疾也同样坐下去,缓缓开口道:“如你所听到的,现在在走悲衙的风长忧是假的。”
苍飞鸿猛地攥紧了拳,指尖深深嵌进肉里。他想过会是这个真相,但当自己亲耳听到时还是不敢置信。
“可是,她明明有和风大人一样的面容...连一举一动都那样相似...”
“你知道的,改变面容有很多种方法,易容,人皮面具,都可以做到。”
苍飞鸿抿了抿唇,声音发涩,继续问道:“但...柳大人他们不可能认不出风大人,怎么可能轻易地被一张人皮面具骗了?”
风无疾按了按眉心,不知道怎么回答。难不成要跟这小子说,这个假的风长忧就是崔柳和万奇影找来的?
还不等她编个理由,李长弃就冷声开口道:“因为这个假风长忧就是你口中的崔柳找来假扮的。”
他眼底还带着几分嘲弄,就这样轻而易举地将真相道出。毕竟,他可没风无疾那般,处处为他人着想。
闻言,苍飞鸿猛地愣住,呼吸一滞。
他的大脑一片混乱,思绪如同一团乱麻,无法理解。也不怪他这样懵,众所周知,崔柳和万奇影最为了解风长忧,七年前三人的关系也无必要好。
所以,苍飞鸿不明白,不明白崔柳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找一个假的风长忧,来到夏日宴上,还大肆宣扬风长忧回来的消息。
风无疾抬眸瞥了李长弃一眼。她可从没告诉过李长弃这个,估计是他早就查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