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德和阿措跃下缝隙。
他们只觉得自己好像落在了一片粗糙坚硬的土地上。
而这土地……
会呼吸。
他们便知道自己是落在龙的尸身上了。
蛟龙喘着粗气，每一次吐息都会带出一片腥臭的风。
真龙的意识似乎还在与它作斗争。
那双腥黄的眼里露出痛苦的神色来。
赵德提剑，朝龙首最薄弱的地方攻去。
阿措的蛊虫则是钻进龙鳞之下。
哪怕不能咬伤它，也能干扰它吞噬这具龙尸体。
玄学学院弟子齐念清心诀，符咒飘入缝隙，蛟龙于是更加痛苦。
那些符咒如同一把剑插进了它的脑袋里，不停地搅拌，翻转。
蛟龙发出痛苦的吐息。
龙身太庞大了。
远远不是它一只未经任何天雷劫数的蛟龙可以吞噬的。
哪怕真龙已经身亡多年。
哪怕有那几具活人血肉的滋养——
谷地崩裂时，他将那几个男人也带了下去。
吞吃殆尽。
然而不够。
仍旧不够。
蛟龙焦灼地开始颤动。
山崩地裂。
然而玄学学院的学子们几乎是不动如山，打坐的姿势一刻也没有变。
那都是在玄学学院里练出来的。
此刻，所有人都无比感谢，军训时的魔鬼教官。
让他们一打坐就是几个时辰。
否则今时今日，他们也不可能在雪山上坚持打坐念咒，不受外界干扰。
温落和钟老的伏魔阵也布置了一大半。
只要再坚持一会……
然而蛟龙忽然蓄力一击，一摆身躯将赵德和阿措甩到了谷地。
所有人俱是一惊。
但他们无暇再去顾及其他的，只能闭目凝神，继续念咒。
温落暗道一声不妙，和钟老对视一眼。
“你去帮他们，这里老夫一个人也可以。”
“好。”
温落利落地跳下了缝隙。
和那只龙眼直接对上了视线。
温落手中沾染了龙息和凤凰翎羽火焰的符纸翻飞，覆上龙身。
在坚硬无比的龙鳞上灼烧出可怖的黑色烟气。
温落了悟。
龙息和凤羽果然可以直接驱逐魔气。
她趁蛟龙无暇顾及时观察了一下谷底。
“你们两还好吗？”
阿措道：“还好！不用管我们！”
温落听到了兵刃相接的声音。
想必下面的情况并没有太糟糕，他们可能在攻击龙尸的其他部位。
蛟龙变得更加焦躁了。
它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人类的符纸能有这么大的杀伤力。
明明它已经快把龙身吞噬了。
下一步它就能化龙了。
蛟龙并不甘心。
他已经生出了灵智，从被魔神选中，知道自己能够化龙的那一刻起，蛟龙就无时无刻不在盼望着化龙成功的那一刻。
偏偏半路杀出来这么几个道士。
它想，等他化龙成功了，要把这几个道士都吃了。
尤其是这个女道士。
灵气四溢，鲜香无比。
一定很好吃。
蛟龙一边挣扎，一边流下了垂涎的口水。
同样是腥臭无比。
温落厌恶地皱了皱眉。
眼看钟老的伏魔阵已经布置好了，温落向谷底抛了两张轻身符，然后跃上了裂缝面。
赵德和阿措相继也跃了上来。
清心诀念到了最后一章。
这种心决很少有念到最后一章的时候。
一般来说，只是念开篇就足以清神醒目。
但他们此刻面对的是堕魔的龙尸。
足有千字的清心诀竟然念到了最后一篇。
所有人都更加凝神专心起来。
蛟龙已经开始干扰他们了。
有人出现了幻觉，又在听到清心诀后猛地回过神来。
四枚蕴藏的龙息的玉牌被抛掷进了阵法中。
成为阵眼。
虚空中，似乎有一张金丝织造的大网。
很轻、很缓地落入缝隙。
蛟龙似乎是感应到了什么，剧烈挣扎起来。
似乎下一秒它就能推翻压在它身上的万年雪山，翱翔九天。
温落皱眉，侧头吐出了一口鲜血。
那口血落到伏魔阵上，又为伏魔阵提供了巨大的灵气。
伏魔阵以势不可当的趋势落在了龙尸身上。
然后延展、束缚。
死死的陷入
束缚住了龙身。
似乎昆仑山上的灵气都要被这张巨网抽吸一空般，一瞬间，这条裂缝附近的灵气暴涨，几乎要凝成实体了一般。
昆仑山深处传来一声清肃的龙吟之声。
不同于先前蛟龙发出的如同野兽一般的嘶吼。
这声龙吟清越无比，似乎可以贯穿九霄。
所有人的神魂都为之一松。
所有人都意识到，这便是传说里的真龙。
那种奇异又吉瑞的香气弥漫开来，盖过了蛟龙的腥臭。
蛟龙……
蛟龙已经只剩喘息的力气了。
它到底不是真龙，也到底无力与真龙抗衡。
哪怕这只真龙只是龙身上残余的一丝一时。
黑色的魔气缓缓升起，和金色的瑞气缠绕在一起。
很快消弭，归于虚无。
那种让人不适的压迫感已经消失了。
他们睁开眼，倏然起身。
只见一条金色的巨龙盘绕在距他们不远的一处山峰峰顶。
时间流逝，不知不觉中，此刻已经是黄昏了。
夕阳残血，照在雪山之颠。
那只巨龙苍老而又孤凉。
那只是一个近乎虚无的幻影。
温落靠近了那座山峰，仰望着巨龙。
她低头一作揖。
“前辈。”
“玄门弟子奉命，前来查看魔界封印，并送还龙息。”
巨龙自雪山上倾身而下。
“汝……身上的气息，令吾倍感熟悉。”
温落回道：“凤凰前辈，赠了我一只翎羽。”
它的龙身几乎和一座雪山一样巨大，然而温落与他的龙头相对视，却感受不到丝毫惧怕。
“凤凰么……”
“连它也……”
温落垂了垂眸：“前辈，节哀。”
龙首低了低，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温落回道：“然，蚍蜉亦可撼树。晚辈生如微尘，愿坚守本真，一心向道，扶摇直上。”
龙首与她对视片刻。
“汝心性澄明，师之择徒，岂有谬哉。”
温落道：“蒙师之不弃驽钝。”
巨龙满意地点点头。
它偏了偏头，从身上拔下来一块鳞片。
龙鳞也如同凤凰翎羽一般，没入了温落的眉心。
温落的眉心原先有一枚赤色的翎羽状符纹。
龙鳞没入后，赤色的翎羽上又生出了金色的光泽。
流光溢彩，倾城夺目。
温落站在苍茫茫的雪地里，眉眼低垂，此刻正宛若下凡普度众生的神女。
“前辈，这是合意。”
凤凰死得太仓促，温落来不及问那根翎羽的用途。
“无论是凤凰的翎羽还是我的鳞片，里面都藏着吾二人的一部分神力，还有上古洪荒时期的记忆。汝好好收着，领悟其中的真意。或许，汝能从其中，找到成神之路。”
“那结界……现在情况如何。”
巨龙道：“结界尚且稳固，然此结界，终难久凭。吾一日未消亡，便可再守一日结界。但……”
“吾大限已至。或数月，或数年。”
“临事之际，惟君等是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