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护室内,连接着病床上少女(方青青)身体的仪器,心跳曲线骤然变成了一条绝望的直线,发出刺耳的警报长鸣。
而病床上,那具失去了灵魂的躯壳,那紧闭的眼睑上,长长的睫毛,如同呼应着昆仑山巅的某道残魂,悄然凝结出一层细碎而冰冷的……白霜。
医院的 IcU 走廊,悲伤的气氛浓得能拧出水来。消毒水味混合着绝望,压得人喘不过气。
方母瘫坐在冰冷的塑料椅上,手里死死攥着那张已经化为灰烬的病危通知书残留的边角,肩膀剧烈地耸动着,哭嚎得撕心裂肺:
\"我的青青啊……你怎么就这么狠心丢下妈妈啊……呜呜呜……\"眼泪鼻涕糊了满脸,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
旁边的方父,红着眼圈,一边拍着妻子的背,一边用袖子抹着脸上并不存在的泪水,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哽咽:
\"孩子妈……别……别哭坏了身子……青青她……她也不想看到你这样啊……\"他抽空飞快地瞥了一眼走廊尽头紧闭的 IcU 大门,
又迅速收回目光,凑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方母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气声,带着点无奈的笑意嘀咕:
\"师妹,差不多行了啊……你这哭功见长,鼻涕泡都快吹出来了……小心穿帮!\"
另一边,方青青的姐姐方美美,正对着 IcU 那扇象征死亡的大门,努力酝酿情绪。
她用力掐着自己大腿内侧最嫩的肉,疼得龇牙咧嘴,总算逼出了两滴晶莹的泪珠挂在睫毛上。
她一手捂心口,一手伸向大门,用话剧腔悲怆地咏叹:\"我可怜……可爱……可叹的妹妹啊!你如花的生命……怎就……怎就凋零在这无情的冬天!苍天啊!你何其不公——\"
尾音拖得老长,带着颤音,演技略显浮夸但胜在感情饱满。
走廊里其他病人家属投来同情的目光,几个心软的护士也忍不住偷偷抹眼泪。
这方家,真是惨绝人寰啊!
就在这时——
\"哔……哔……哔……!!!\"
IcU 里面,连接着\"方青青\"躯体的心电监护仪,那象征着死亡的刺耳长鸣,毫无征兆地……停了!
紧接着,一阵更加急促、代表生命复苏的\"嘀嘀\"声疯狂响起!速度快得如同蹦迪!
\"吱呀——\"
IcU 厚重的大门猛地被从里面推开!一个小护士满脸活见鬼的表情冲了出来,手里挥舞着一张纸,声音都劈叉了:
\"醒……醒了!方青青醒了!脑电波活跃度爆表!刚才……刚才那是仪器故障!她……她坐起来了!还问 wiFi 密码!\"走廊里,时间仿佛凝固了。
方母的哭声像被掐住了脖子,瞬间哽住,打了一半的嗝硬生生憋了回去。方父举着擦\"眼泪\"的袖子僵在半空。
方美美那伸向苍天控诉命运的手,还尴尬地举着,脸上的悲怆瞬间被巨大的懵逼取代。
下一秒!
\"腾\"地一下,方母如同安装了弹簧般从椅子上弹了起来,脸上泪痕未干,眼睛却瞪得溜圆,哪里还有半分悲痛欲绝?
她一把抢过护士手里的纸,扫了一眼,瞬间眉开眼笑,中气十足地吼了一嗓子:
\"我就知道!老方!美美!快!青青醒了!还惦记着实习通知呢!赶紧的,把昆仑虚那个'紫竹园生态养生有限公司'的 offer 给她看看!别耽误孩子报到!\"
方父迅速收起\"悲伤\"面具,搓着手嘿嘿直笑:\"师兄神机妙算!这假死脱壳的法子绝了!连心跳呼吸都能模拟到仪器都骗过去!哈迪斯那老小子这回傻眼了吧?\"
他得意地掏出手机,屏幕上赫然是\"昆仑虚人力资源部\"发来的录用邮件。
方美美:\"……\"她默默放下高举的手,揉了揉掐得生疼的大腿,小声嘀咕:\"白掐了……这届观众不行,情绪还没到位呢……\"
昆仑山脉极深之处,一处被氤氲紫气和万年灵雾笼罩的隐秘山谷。
谷中遍生异种紫竹,竹节如玉,竹叶似翡翠,灵气浓郁得几乎凝成液态。一座由整块温润紫玉雕琢而成、浑然天成的雅致竹轩,静静地矗立在竹海深处。
竹轩内,陈设简朴,唯有竹几竹榻,一炉清香袅袅。九天玄女那清冷绝俗的残魂之躯,正盘膝坐于主位。
她依旧穿着那身素白道袍,冰蓝长发如瀑垂落,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凛冽寒气。
此刻,她正伸出一根近乎透明、凝结着细碎冰晶的纤纤玉指,隔空点在竹榻上。竹榻上,躺着一个少女——正是方青青的本体。
她呼吸平稳悠长,面色红润,仿佛只是熟睡。只是眉心处,一点极其微弱的翡翠色光点正随着呼吸明灭,与九天玄女指尖逸散的冰寒灵气形成奇异的循环。
玄女的指尖每一次落下,都有一缕极细微的冰蓝灵气注入方青青眉心,而方青青体内,则有一丝温润的、充满生机的翠绿气息反哺回玄女虚幻的指尖,滋养着她残破的神魂。
\"拜见道教老祖!\"一声恭敬中带着点夸张的唱喏打破了竹轩的宁静。
墨子羽领着墨玄青和墨月白,大步走了进来。墨玄青依旧冷峻,只是脸色还有些苍白;墨月白金发黑挑染乱糟糟的,桃花眼好奇地四处乱瞟。
墨子羽对着主位的九天玄女,一揖到地,姿态放得极低,语气却带着点不易察觉的促狭:
\"玄女娘娘圣安!弟子携劣徒前来请罪,顺便……听闻您老人家有意收个关门弟子?\"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竹榻上沉睡的方青青本体,又看看玄女那正在\"偷电\"的指尖,嘴角勾起一丝玩味的弧度。
九天玄女连眼皮都没抬,依旧专注于指尖的灵气循环,清冷的声音如同冰珠落玉盘:\"师尊?\"
她尾音微微上挑,带着一丝仿佛听到天大笑话的荒谬感,\"此乃谣诼。\"
她顿了顿,指尖的冰晶似乎更凝实了一丝,补充道,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然,吾此番施为,'金蝉脱壳'之障眼法,耗损颇巨。\"
她的目光终于从方青青眉心移开,淡淡瞥了墨子羽一眼,\"此女躯壳,内蕴一丝先天乙木之精,于吾残魂温养……尚可一用。权当……租金。\"
\"租金\"二字话音刚落——
\"唔……好吵……\"
竹榻上,方青青的本体,睫毛剧烈地颤动了几下,然后猛地睁开了眼睛!乌黑的眸子起初一片茫然,聚焦了好一会儿,才看清眼前景象:
陌生的紫玉竹轩,一个帅得惨绝人寰的古装大叔(墨子羽)带着两个风格迥异的帅哥徒弟,还有一个……
坐在主位上、美得不像真人但浑身冒冷气的白袍仙女?这仙女的手指……好像刚从自己脑门上拿开?
\"师尊?谣言?\"
方青青下意识地重复着刚才迷糊中听到的词,脑子还没完全开机,带着浓浓的睡意和懵懂,\"这是……哪里?我不是在午休吗?\"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墨子羽的促狭笑容僵在脸上。墨玄青的嘴角几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
墨月白瞪大了桃花眼,看看苏醒的本体,又看看主位上表情毫无波澜但周围温度似乎骤降十度的九天玄女,默默缩了缩脖子。
九天玄女淡定地收回点在空中的手指,仿佛刚才\"偷电\"被抓的不是她。
她优雅地端起旁边竹几上一杯热气袅袅、灵气氤氲的清茶,轻轻吹了吹漂浮的茶叶,眼皮都没抬一下,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直接跳过了刚才的话题:\"顾澜之,聘书。\"
竹轩门口光影一闪。顾澜之,不知何时已悄然而立。
他换下了那身破损的玄色阎君袍,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藏青色中山装,冰蓝色长发用一根简单的玉簪束起,少了几分幽冥威严,多了几分俊逸出尘。
他脸上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公式化的微笑,手里托着一个散发着淡淡幽冥气息、边缘镶嵌着暗金色符文的黑色硬壳文件夹。
他几步走到还有些发懵的方青青面前,将文件夹\"啪\"地一声打开,露出里面一张质地奇特、似帛非帛、闪烁着暗金色流光的正式文书,上面用古朴苍劲的朱砂笔迹写着:
地府往生殿特聘书
聘请方青青同志
因在\"哈迪斯冥府入侵特大危机事件\"中,临危不惧,舍生忘死,以己身神魂为引,成功拯救东方一万三千七百名无辜师生,功勋卓着,品格高尚!
特破格录用,由\"临时工(编号:
dF - LS -9527)\"转为地府往生殿正式在编员
工(岗位:高级引魂使)!
即日生效!
签发:东方幽冥界往生殿阎君顾澜之
(盖有幽冥玄鸟暗纹大印)
\"方青青同志,\"顾澜之的声音带着官方的庄重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和,\"恭喜转正。以后……加班费、高温补贴、阴德绩效,都按正式编制走流程。\"
方青青:\"……\"她看着那金光闪闪的聘书,脑子彻底宕机了。我是谁?我在哪?我从临时工……直接转正成高级引魂使了?还拯救了一万多人?神魂为引?听起来好厉害的样子……可我怎么什么都不记得了?
\"装备!\"时嘉恒活力十足的声音响起,他像个推销员一样,不知从哪变出一个充满科技感的银色金属手提箱,\"啪嗒\"一声在方青青面前的竹几上打开。
箱内衬着黑色绒布,整齐摆放着三件物品:
1.智能导航.毒舌版罗盘:一块巴掌大小、非金非玉的漆黑罗盘,中心并非指针,而是一个缓缓旋转的微型太极阴阳鱼全息投影。
时嘉恒刚拿起来,罗盘就发出一个清脆但极其欠扁的电子童音:\"检测到新用户:方青青,灵力评级:菜鸟(乙木加成中)。
首次绑定,请勿手残摔坏本罗盘,维修费很贵的!导航功能启动中……默认语音包'耿直吐槽'已加载完毕!
目的地'忘川渡口',最优路径计算中……警告!前方三米有低情商冷气机(九天玄女残魂)一台,建议绕行!\"
2.多功能便携·乾坤收纳袋:一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土黄色布口袋,只有巴掌大,袋口用红绳系着。
但袋身上用极其工整的宋体绣着四个大字——\"天道酬勤\"!旁边还有一行小字:\"内部空间:标准足球场(含草坪)。物品分类:意念控制。保鲜功能: mAx (魂魄也能保鲜)。
禁止存放活物(蟑螂也不行)、易燃易爆品(包括过期孟婆汤)。\"
3.跨界沟通.拘魂令平板:一台超薄的全透明平板电脑,边框是暗沉的乌木。
屏幕亮起时,浮现的不是图标,而是一道缓缓旋转的、散发着幽光的古朴令牌虚影,令牌上刻着\"敕令\"二字。
旁边弹出几个简洁的应用图标:\"生死簿(员工查询版)\"、\" GpS 魂踪定位\"、\"跨界视频会议(需消耗阴德流量)\"、\"孟婆汤外卖(限时特惠)\"、\"员工论坛(匿名吐槽区)\"。
\"怎么样?地府科技部最新力作!比你那临时工令牌高级多了吧?\"时嘉恒得意地推了推鼻梁上的无框眼镜。
\"哇哦!\"方青青的注意力瞬间被这些新奇玩意儿吸引,好奇地拿起那个\"天道酬勤\"的乾坤袋左看右看。
\"呜呜呜……青青!\"一个带着哭腔的声音猛地扑了过来!是赤发虎耳的少年阿奇!
阿奇一把抱住方青青的胳膊,眼泪汪汪:\"你当时……你当时炸成漫天翡翠烟花的画面太真实了!吓死我了!我还以为……还以为你真没了!你看!\"
他指着自己屁股后面那条蓬松的赤金色虎尾尖,\"我当时哭得太狠,尾巴毛都秃了一小块!你得赔我精神损失费!\"说着,他还真把尾巴尖凑到方青青眼前,那里确实有一小撮毛颜色有点暗淡。
方青青看着哭唧唧的阿奇,又看看手里金光闪闪的聘书和一堆奇奇怪怪的装备。
再看看主位上依旧淡定喝茶、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九天玄女残魂,以及旁边憋着笑的墨家师徒和一本正经的顾老板….…
巨大的信息量和这极其不靠谱的画风让她彻底凌乱了。她张了张嘴,刚想问点什么。
九天玄女却已放下了茶杯。杯底与竹几发出一声清脆的轻响。一片碧绿的竹叶打着旋儿,悠悠飘落在她面前尚有微澜的茶汤里。
她伸出凝结着冰霜的指尖,轻轻拂开那片竹叶,动作优雅得不染尘埃。清冷的目光扫过方青青那张写满问号的脸,最终落在顾澜之身上,言简意赅,如同最高效的工作交接:
\"她的工资卡和五险一金账户,\"九天玄女的声音毫无波澜,\"办妥后,卡号发昆仑财务处。缴费基数……\"
她顿了顿,冰蓝色的眼眸瞥了一眼方青青,又看了看自己虚幻的手指,似乎在衡量\"租金\"的价值,\"按昆仑虚最高档执行。\"
话音落,竹轩内陷入一片诡异的寂静。
方青青:\"……\"(工资卡?五险一金?昆仑最高档?我好像……签了个不得了的卖身契?)
墨子羽:\"……\"(不愧是玄女娘娘,谈待遇都这么硬核。)
顾澜之:\"……\"(好的老板,没问题老板。)
时嘉恒憋笑憋得肩膀直抖。
阿奇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尾巴尖那撮秃毛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显眼。
一阵穿堂风过,满室紫竹沙沙作响,茶烟袅袅。竹几上,那片被拂开的竹叶,在碧绿的茶汤里,载沉载浮……
(全剧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