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花盛开的街道上,菜月一家罕见地一起出门散步。
粉白的花瓣随风飘舞,落在昴的肩头。她微微抬头,望着走在前方的父母——准确地说,是望着她那“无论走到哪里都会成为焦点”的父亲。
“哦!菜月先生!一大早就看到你,真是稀奇啊!怎么,终于被公司开除了吗?”
骑着自行车路过的面包店老板爽朗地笑着,朝贤一挥了挥手,语气里满是调侃。
贤一原本正悠闲地插着口袋走路,闻言瞬间眉毛一挑,嘴角扬起一抹 找茬是吧?的痞笑。
“哈!说什么蠢话呢?没有我在的话,整个公司怕是连转都转不起来啦!只不过——”
“我要是太拼命工作,把大家的业绩全抢光了,那多不好意思啊?所以今天特意休息一天,出来散散心,顺便给你们这些家伙注入一点干劲啦!”
……这是什么歪理啊?!
昴忍不住在心里吐槽。
而面包店老板则哈哈大笑,显然早已习惯他的胡说八道。
“哈哈哈!不愧是菜月先生,连偷懒都能说得这么理直气壮!”
贤一得意地哼了一声,刚想竖起中指回敬,余光却瞥见了站在一旁的菜月昴。
糟糕,女儿在看。
他硬生生把已经抬到一半的手收了回来,转而摸了摸后脑勺,干笑两声。
“咳、咳咳……总之,今天可是家庭日,没空陪你瞎扯。下次再来买你的面包,记得给我打折啊!”
面包店老板眨了眨眼,看了看贤一,又看了看昴,随即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促狭地笑了笑。
“哦~原来如此!在女儿面前装好爸爸是吧?行行行,我懂我懂~”
“少啰嗦!赶紧滚去卖你的面包!”
贤一恼羞成怒地挥了挥手,而对方则大笑着蹬着自行车离开了。
待他走远后,一直安静旁观的菜穗子才轻轻开口,“老公,你还真是受欢迎呢。一路上不少人都在和你打招呼。”
“受欢迎?你管这叫受欢迎?!难得我休息一天,结果一个个上来就问‘是不是失业了’‘是不是被开除了’……可恶!这群没有眼力见的家伙!”
他愤愤地抱起手臂,一脸不爽。
他们难道没看到吗?一个男人的全部价值——”说着,他张开双臂,像是要展示什么似的,指向站在自己身旁的昴和菜穗子。
“不就在他身边吗?!”
……突然说什么肉麻的话啊!
昴别过脸,假装没听见。
而菜穗子则轻轻笑了,伸手挽住了丈夫的手臂。 \"哇~好肉麻~不过这也算是你们关系好的证明吧?要是关系不好的朋友,可不会用这种互相调侃的方式聊天呢。\"
\"说的也是呢,\"贤一爽朗地笑着点头,\"毕竟那家伙除了是下班偶尔会买面包的老板之外,还是我高中时代小我一届的学弟啊。我们可是有着深厚的孽缘呢!\"
说完,他转向昴,用夸张的教导口吻说道。“所以啊昴,下次见到那家伙只要随便打个招呼就好了,不用太拘谨。虽然你刚才连招呼都没打就是了。”
\"喂!不要把责任都推给别人啊!\"昴立即反驳道,\"别说是我了,就连妈妈都完全插不进你们的对话好吗?你们那种老友重逢般的热络气氛,根本就是铜墙铁壁嘛!\"
\"哇!为什么要这样说啊!\"贤一突然捂住胸口,做出一副大受打击的样子,\"感觉好伤心...作为父亲的我居然被女儿这样看待...\"
\"你那伤心的底线未免也太低了吧!\"
\"什么?!这还叫底线低吗?这可是重大危机啊!昴你刚才称呼我老婆是'妈妈'对吧?但是从出门开始就一直叫我'老爸',这种区别对待的称呼方式怎么能不让人伤心呢...\"
\"原来你是在纠结这个吗?!这已经不是底线低的问题了,简直低到让人想笑的程度了好吗!\"
\"呜呜...居然还嘲笑伤心的父亲...\"贤一假装抹眼泪,\"菜穗子,我们的女儿变得好过分啊...\"
——————
走了一段路后,三人在公园的长椅上坐下休息。菜月贤一走到旁边的自动贩卖机前,熟练地投币按下按钮。
\"给~这可是包含了满满父爱的冰凉可乐哦!要怀着感恩的心喝下去才行!\"贤一得意洋洋地递过来三瓶饮料,脸上挂着恶作剧般的笑容。
昴狐疑地接过可乐,小心翼翼地检查了一下瓶身,然后特意侧过身子,把拉环对准远离父亲的方向。\"啪\"的一声轻响,拉环被拉开——
\"嗯?\"
出乎意料的是,可乐竟然安安静静地待在罐子里,完全没有要喷发的迹象。昴有些难以置信地看向父亲。
\"喂喂~昴~这可是父亲大人亲自买的饮料啊,就这么不信任我吗?\"贤一装出一副受伤的表情。
\"没办法啊,\"昴撇了撇嘴,\"以前那些所谓的'父爱可乐'可是让我手上黏糊糊了好几次呢。不小心一点怎么行?\"
贤一突然凑近女儿,仔细打量着她的表情。\"哎呀呀,昴你难道没发现吗?\"
\"发现什么?\"昴警惕地往后缩了缩。
\"就是那个啊~\"贤一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昴身上有种特别的气质,让人看到就忍不住想欺负一下呢!\"
\"......所以这就是你总是恶作剧的理由?\"
\"其实也不全是恶作剧啦~\"贤一难得露出认真的表情,\"其中有一大半是因为想和女儿创造些父女间的专属回忆啊。不过...总觉得今天的昴有点不一样呢。\"
\"不一样?\"
\"嗯!以前的昴身上总带着种丧丧的气质,虽然那种微微的破碎感也很可爱啦...\"贤一双手比划着,\"但今天的昴完全不一样哦!\"
\"等等,先不说别的,用'破碎感'来形容自己女儿这点我等会一定要好好吐槽...\"昴扶额叹气,\"与其说是我变了,不如说是你们的变化更大吧?\"
\"诶?我和妈妈?哪里变了?\"
\"这不是明摆着的吗!\"昴数起来,\"从早上开始就非要等我一起吃饭,也没逼我吃最讨厌的青豆,甚至还主动给我加蛋黄酱...\"
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来,目光转向眼前的街道。\"而且...这条路,根本就不是去学校的方向...\"
樱花飘落的街道与记忆中的上学路线完全相反。昴这才确信,父亲今天真的只是单纯想带她出来逛逛而已。
\"嗯...妈妈明白了。\"一直沉默的菜穗子突然开口,眼神变得犀利起来,\"看来老公以前对昴确实太严厉了。居然还说什么'欺负女儿很有意思'这种话...\"
她温柔地摸了摸昴的头发,转向贤一时却瞬间切换成冰冷的表情:\"别担心,妈妈回家后会好好'教育'你爸爸的。\"
\"等等!菜穗子!这完全是误会啊!\"贤一慌张地摆手,\"我那个'欺负'是充满爱意的...不对!我是说...\"
——————
在方才的喧闹过后,一家三口静静地坐在公园长椅上。短暂的沉默后,贤一突然深吸一口气。
\"昴......爸爸想再认真地问一次......\"他的声音罕见地带着些许颤抖,\"你......真的有喜欢的人了吗?\"
\"嗯,有哦。\"昴直视着前方,语气平静得就像在讨论今天的天气。
\"哎哎哎哎哎——!!!\"
贤一的惨叫声惊飞了树梢的麻雀。他双手抱头,整个人从长椅上弹了起来。
\"吵死了!明明是你自己要问的吧!\"昴捂着耳朵抗议道。
\"居、居然不是玩笑话吗?!\"贤一脸色苍白地抓住女儿的肩膀,\"那、那好!在爸爸痛哭流涕之前,快告诉我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鬼的名字!\"
昴轻轻叹了口气,目光飘向远方:\"就算告诉你,短时间内你也见不到他啊......\"
\"什——么——?!\"贤一夸张地后退两步,捂住胸口,\"夺走我至宝的家伙竟然还敢摆出这种高姿态?!不可原谅!绝对不可原谅!......\"
他的声音突然弱了下来,像落水狗般可怜巴巴地凑过来,\"至少、至少爸爸在昴心里的地位还是第一位吧......?\"
\"啊,这个嘛......\"昴歪着头,露出恶作剧般的笑容,\"很抱歉,其实他已经是我心里的第一位了。老爸你被淘汰出局啦~\"
\"噗通\"一声,贤一直接跪倒在地,双手撑在公园的砂石地上。一阵春风吹过,卷起几片樱花瓣,轻轻落在他的背上。
\"老、老公......?\"菜穗子担忧地俯身。
\"不用管我......\"贤一的声音闷闷地传来,\"就让我这样......和大地融为一体吧......\"
昴无奈地伸手拽了拽父亲的衣角。\"真是的,太夸张了啦。在公共场所这样放飞自我会给别人添麻烦的,快点起来啦。\"
贤一猛地抬起头,眼中燃烧着熊熊斗志。\"那好!那个臭小鬼的名字到底是什么?我一定要把这个名字深深刻在心底,然后和他堂堂正正地决斗!\"
\"...好吧。\"昴看着父亲执着的眼神,嘴角微微上扬,\"既然你这么想知道,告诉你也不是不行。反正老爸你是绝对不可能赢过他的,不管是决斗还是在我心中的排名。\"
贤一屏住呼吸,死死盯着女儿的脸。只见昴的表情渐渐变得柔和,眼中闪烁着自豪的光芒。
\"他啊...可是世界上最完美的美少年哦。不管是剑术、品格、还是为人处世,都无可挑剔。他叫...\"
昴突然愣住了。她张了张嘴,却发现那个明明应该脱口而出的名字,此刻却像被什么堵在喉咙里。
\"他叫...?\"
樱花无声地飘落,那个在异世界朝夕相处的身影,那个让她愿意付出一切的人,他的名字是——?
\"昴?!\"
父亲的声音突然变得遥远。昴感觉自己的意识像是被扔进了冰冷的深海,意识开始发出悲鸣,周围的光线正在快速消失。她的手指不自觉地揪住胸口的衣服,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不要...不要这样.…..
一股难以名状的恐惧从心底涌上来,像是有人突然抽走了她赖以生存的空气。那个人的面容在记忆中变得模糊,就像被水浸湿的水彩画,色彩一点点晕开、消散。
我怎么能忘记...如果不是他,我应该早就...
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但这份疼痛完全无法驱散内心的恐慌。她感觉自己的存在正在被撕裂——最重要的部分正在被强行剥离。
\"不用那么死板,叫我......\"
一个温柔的声音在记忆深处响起,那个人的身影重新变得清晰。他湛蓝的头发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晕,转身时披风划出的优雅弧线——
\"活下去。谢谢你...来到我的身边。\"
…….笨蛋,怎么可能忘掉啊!
\"好好好!爸爸不问了!我们现在就去医院!\"贤一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声音因慌乱而变调。菜穗子已经扶住了昴摇摇欲坠的肩膀。
但昴轻轻推开了父母的搀扶。她抬起头,眼中的迷茫已经完全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坚定的光芒。
\"卡莱尔·艾尔瑟兰。\"
\"......什么?\"
贤一愣住了。这个充满异国风情的名字显然超出了他的预期。
\"这就是他的名字。\"昴的指尖不自觉地抚上胸口,\"很抱歉让你们担心了,但我已经没事了。\"
她深吸一口气,樱花的气息混合着记忆中的某个味道。
\"还真是...差点犯下不可饶恕的错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