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八苦粥了，八苦粥。”
人群喧嚷的街道上，行人往来不绝。
一商贩格外醒目，带着个斗笠将自己遮得严实，叫卖声虽洪亮却不热切。
能让人们注意到，还要缘于他所卖的东西——八苦粥。
一妇人好奇凑近，“这八苦粥是什么？苦不苦？”
他平静道：“八苦粥是由隔夜的冷饭再加上可食的几样野菜熬煮而成，入口醇香，不苦。”
妇人皱了皱眉头，道：“这……这能好吃吗？”
“算了算了。”
她嫌弃地走远，商贩却并不生气，依旧一边走一边高声叫卖。
只是他走的地方越来越偏，人也越来越少，显得有些诡异的格格不入。
“卖八苦粥了，八苦粥。”
一辆马车慢悠悠地从玄关驶来，车轮辗转着发出吱嘎的声响。
商贩微微抬眸，透过斗笠的檐边看向那马车，眼神变得锐利。
他抬起手将斗笠又往下压了压，朝马车走去。
叫卖声也更加响亮，像是怕马车里的贵人听不到似的。
“八苦粥，软糯可口的八宝粥。”
温清漓撑着下巴，想着方才与谢柔说的话。
冲动
还是冲动了。
非要插手，又给自己揽了个活儿干。
她轻叹一口气，扯了扯嘴角，帮都帮了，就当这是最后一次了。
一声叫卖透过马车传入她的耳中。
她神色一顿，口中轻声重复，“八苦粥？”
一道精光闪过，她猛地抬头，出声道：“先停下。”
车夫“吁”的一声停下马车，这一下停得急，温清漓连带着一个踉跄往外倒。
小腿被磕了一下，她疼得轻嘶一口气，却顾不上去查看上口。
一个躬身出了马车，看向那商贩。
似是感受到他的目光，那商贩将斗笠抬了抬，露出半张脸。
正是阿星。
温清漓理智地没有叫他的名字，而是下了马车慢悠悠地朝他走去。
待走近后，她高声询问，“你这八苦粥怎么卖？”
“三文钱一碗。”
阿星说着，手下敏捷地朝她伸出手，往她手中塞下一样东西。
“可否让我看看这八苦粥是什么样子？”
“自然可以。”
说着，他掀开了木桶的盖子，示意温清漓随便看。
温清漓好奇地探过头去，木桶中空空如也，哪里有什么八苦粥。
她压低声音道：“阿星，怎么这么警惕？”
阿星亦轻声回道：“有人跟踪你。”
温清漓愣了愣，下意识就要回头看，却硬生生止住。
“你可知道是什么人？”
阿星摇摇头，片刻又道：“那二人武功很高，只远远跟着，看着并无恶意。”
“或许………是有人派他们来保护你。”
“保护……”
温清漓口中喃喃，“或许是迟宴声安排的。”
倒是到底是保护还是跟踪就不得而知了。
还好有阿星提醒，她自己定然是发现不了的。
见她沉思，阿星出声道：“我们不能耽搁太久，容易让他们起疑。”
“你让我查的消息我已经写在了给你的那封信里。”
“我蹲了他许久，直到今天上午出了门，我才有机会进去查探。”
温清漓紧了紧手心，那信就在她手心里藏着。
“谢谢你，阿星。”
阿星的头低了低，声音听着有些不真实，“我们是家人，无需说这些。”
“你该走了。”
温清漓觉得他今日有些奇怪，却又说不上来是哪里奇怪。
“你这八苦粥我看着没什么胃口，还是算了。”
她说完，转身的一瞬间，突然眨了眨眼睛，压低声音道：“有空，我给你做正宗的八苦粥。”
阿星怔了怔，看着她逐渐远去的背景，窒息感将他压得有些喘不过气儿。
他嘴唇动了动，一句无声的阿漓消散在风中。
马车很快离开了街道，阿星又扛起木桶往回走。
他知道八苦粥是因为温清漓。
那时候他们刚相遇没多久，他因为要养伤一直住在青州别院。
他们经常吃不饱，夜里饿得睡不着便聊上一整夜。
有一天，她突然搞了个八苦粥，就是将隔夜的冷饭混着几样生长在院中或墙缝里的野菜放在一起煮。
他不明所以，便问她煮的是什么。
她笑得软糯，认真地解释那时八苦粥。
“为什么叫八苦粥？”
一袭黑衣，抱着剑冷脸站在墙边的阿星茫然问道。
温清漓用洗干净的树枝搅动着锅里的粥，热气升腾扑在她脸上，将她的眼眶中氤氲出水汽。
闻言一边摆手扑腾着热气，一边扭过头回道：“我随便起的名，起名字一定要有意义吗？”
阿星脸色冷了冷，咬牙道：“那我的名字也是你随便起的？”
温清漓突然一阵咳嗽，讪讪道：“不是跟你说过了，你的名字是有意义的。”
她抬起手，混着些白的树枝指向空中，“你看，那些星星几乎每天都在那里。”
“你这个职业啊，太过危险。”
她转过头看向阿星，被热气熏得泛红的明眸眯了眯，软声道：“给你取这个名字，是要你活久一些。”
作为杀手，他自进入组织的那一日起便被人教育着冷心冷情。
也因那双手沾满鲜血而变得不再敬畏生死。
对于他而言，死更像是一种解脱。
可此刻，那素来冷硬的心却生出热意，酥酥麻麻，异样又陌生。
“你觉得，要活多久才算久？”
温清漓倒真的沉思了片刻，才回答：“对于我来说嘛，自然是活够了就算久。”
“但对于你这种有点厌世倾向的傻小子，你得活得比我久才算久。”
阿星眸子亮了亮，人生头一次，他突然觉得，活着是一件很幸运的事。
若是那日他死了，就不会有机会认识阿漓。
“我知道了。”
煮粥的温清漓突然站起身小跑到他旁边。
阿星笑着看她，“知道什么了？”
“都说人生八苦，生老病死，怨憎会，求不得，爱别离，五取蕴苦。”
“那我们喝了这八苦粥就算是尝尽了八苦，以后的人生就不会苦了。”
看着她笑裔如花的样子，阿星也跟着她笑了笑，心中莫名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
锅里咕咚咕咚地冒着热气，八苦粥的清香飘向二人鼻尖。
“我们要多喝一点，以后就不用吃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