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安赶到时,别墅灯火通明。
念惜坐在儿童椅,嘴里扒拉着冰激凌,盯着坐在客厅的顾云深。
顾云深头发,西服肩头都湿了,稍显狼狈,一直看着念惜。
念惜听到外面的动静,那是爸爸回来才有的动静,小手不停扒拉着冰激凌,把小嘴都塞满了,而后触及了沈砚安淡漠的眉眼。
沈砚安走入别墅,扫了沈如宜一眼。
沈如宜吓得噤若寒蝉,移开了目光。
他走向了念惜,念惜朝沈砚安张开小手。
小人就被沈砚安抱起,他抽了桌面两张湿巾擦掉她嘴边沾染的冰激凌。
“要睡觉了,怎么吃冰激凌?”
沈砚安的声音没有什么情绪,看了一眼育儿嫂。
育儿嫂无奈,“念惜说,她需要冰激凌安慰。”
念惜黏糊糊的小手捧着沈砚安的脸,黑溜溜的眼睛观察着他,“你是不是我爸爸?”
沈砚安沉静的目光,回视念惜。
从一开始,是蓄谋。
沈砚安知道,念惜对宋白初有多么重要,不要命也要生下来。
而渐渐地……
他与念惜日夜相伴,一手带大她。
念惜出生时,有很多问题,在婴儿监护室待了整整一个月。
她睁开眼睛,触及的是他的目光。
她第一眼看到的是他。
他每天站在婴儿监护室外,看着她不断蓬勃的生命力,心尖早就被触动。
她不止是筹码。
她是他的女儿,是天赐。
沈砚安拿开念惜黏糊糊的小手,神色沉静,“是。”
念惜露出两排小米牙,亲了亲沈砚安的脸,“爸爸。”
稚声呼喊,戳中沈砚安心尖柔软。
“她不是你爸爸,我才是!”
顾云深的声音打断了父女温情。
沈砚安声音淡淡,“请顾先生离开。”
他抱起念惜朝二楼走,而顾云深上前拉住了沈砚安的手腕。
门外的便衣特警的脚步,被沈砚安的目光呵斥,停在门口。
沈砚安抬眸看着顾云深,“顾总要在孩子们的面前,无理取闹吗?”
无理取闹,几乎给顾云深定性,无论他做什么都是错。
顾云深的手,被念惜握住了。
沈砚安目光淡了几分。
终究是……血浓于水?
而后,他突然就听到了念惜张牙舞爪的声音。
“放开我爸爸!”念惜朝着顾云深大喊。
顾云深深邃的目光,触及念惜气呼呼的黑眸,心瞬间痛得支离破碎,“我才是你爸爸。”
念惜将顾云深的手指一根根掰开。
顾云深的手无力地垂在身侧,黑眸落下一片猩红。
“念惜……他是你爸爸。”沈如宜声音轻似羽毛,在寂静的屋内,却异样清晰。
当顾云深告诉她,念惜是她的女儿的时候,她惊呆了。
她去问了父母,得到了肯定的答案。
天呐!
她的哥哥,到底在做什么?
他霸着别人的老婆,别人的孩子。
而他在嫂子这,居然是一无所有。
一无所有,还是心甘情愿。
他的哥哥……
“不是!”
念惜朝着沈如宜喊,“姑姑,你说错了。”
“他不是我爸爸,他没给我讲过故事,也没有哄我睡觉,更不会给我扎小辫子。“念惜紧紧搂着沈砚安的脖子,气呼呼地看向顾云深,坚定不移,”你不是!“
“你是哥哥的爸爸!“
“只会让我妈妈伤心的人。“
“我的爸爸,是全世界最好的爸爸。他会让我妈妈高兴!”念惜稚嫩的声音溢满整座别墅,也仿佛将沈砚安柔软的心填满。
沈砚安捏了捏念惜的小脸蛋,淡淡笑了,“上楼洗澡。”
“嗯。”
念惜点了点头,被育儿嫂抱走。
沈砚安看向沈如宜,“你带来的人,带走。”
“哥……”沈如宜的话触及沈砚安淡漠的目光,顿在嘴边。
顾云深与沈砚安目光相触,垂在身侧的手攥成了拳头,而拳头被另一双稚嫩的手拉住了。
顾宇航非常紧张,害怕,“爸爸,我求求你,求你走。”
顾云深看向顾宇航,一个儿子反抗他,一个女儿厌恶他。
他的人生为何失败到这个地步。
都是沈砚安,如果没有他……他的老婆根本逃不出他的手掌心,他的老婆会在他的呵护下,生下女儿……
不,他的老婆不该生下这个孩子。
沈砚安触及顾宇航难过的目光,终究是不忍心当着他的面,教训顾云深,朝顾宇航伸手,声音压得很低,“航航,沈叔叔给你检查作业,上楼。”
顾宇航松开顾云深的手,转身走向沈砚安。
顾宇航的手腕就被顾云深捉住了。
顾宇航甩开了顾云深的手,回眸相视,几乎是歇斯底里,“你从没在乎过我,自小,只要我惹妈妈不高兴,你就教训我。我只有哄妈妈高兴,才是你的好儿子。”
“我那么小,才5岁,就被你扔进了福利院不管不问三年。”
“你既然不在乎我,现在又为什么一直要出现……”
“你不在乎我,也不会在乎妹妹……为什么要一直出现,为什么告诉妹妹真相……”
“毁掉我一个,不够吗?”
“要把妹妹也毁掉吗?”
“航航……”顾云深愕然,他的儿子什么时候敢这么和他说话,心里对他有这么多怨念。
顾宇航隐忍在心底整整三年的苦涩,失控地发泄出来,“为什么要背叛妈妈!为什么?”
“为什么要带我认识那个女人!为什么和她生了女儿!”
“是你毁掉了一切,把我的妈妈逼走了!”
“一切都是你的错!”
他几乎在请求,“爸爸,不要再出现了!”
“我不想见到你,你只会带来痛苦……”
顾宇航的话,彻底撕开了顾云深的伤痕。
沈砚安上前,搂住了顾宇航,顾宇航在沈砚安怀中泪流满面。
他哽咽着,“沈叔叔,让他走。”
沈砚安回眸,顾云深已经失魂落魄地朝外走。
他的背影萧瑟落寞,一点点从他眼前消失。
沈如宜追出去的步伐,停在了别墅门口。
“小宜,你的爱情,不该以牺牲其他人为代价。”沈砚安声音无奈,“不要再擅自做主。”
沈如宜,“知道了。”
追出去。
…
别墅寂静。
沈砚安坐在顾宇航的房间,翻看他的作业。
顾宇航的手指敲击着顾云深送的模型钢琴。
单音节不断在房间跳跃。
“沈叔叔,”顾宇航八岁,聪明,“如果,有一天,妈妈和你分开,你还是妹妹的爸爸吗?”
沈砚安神色淡然,合上了作业本,“嗯。”
顾宇航松了一口气。
“你的字,需要练练。”沈砚安起身。
顾宇航呜呼哀哉的表情,“我讨厌练字。”
沈砚安神色淡淡,“讨厌正常。”
然后,沈砚安拿起笔,在顾宇航的作业本名字旁边,浓墨重彩地写上,沈砚安,三个字。
他的字,潇洒俊逸,像他的人。
有些人是辉煌本身,他会照耀别人。
顾宇航目光从沈砚安的字,触及沈砚安的脸,“要练多久才能写成这样。”
“下定决心时。”
沈砚安伸手摸了摸顾宇航的头,朝外走。
顾宇航转头,视线追随他……
…
隔壁房间,沈砚安推门进来时,念惜已经睡着。
育儿嫂收拾念惜换下来的衣服,退出房间。
沈砚安伸手捏了捏念惜的小脸蛋,念惜睁开黑溜溜的大眼睛。
“爸爸,为什么你每次都知道我装睡?”念惜坐起来。
“因为是你爸爸。”
沈砚安太了解念惜,念惜是一个非常聪明的孩子。
念惜拉着沈砚安的手,拿起水彩笔在他掌心画画,画了一只两腿兔,嘀咕着,“妈妈,什么时候回家?”
“妈妈是不是又生病了?”
“郑奶奶说妈妈忙工作,一定骗我。”
“妈妈只有生病的时候才会离开我。”
沈砚安的大手在念惜小手中翻面,她又画了一只小乌龟。
“你妈妈明天就回来。”沈砚安低声安抚。
念惜仰头,一笑,“嗯。”
爸爸说的一定会实现。
沈砚安抱起了念惜,“你知道,生父和养父是什么意思吗?”
念惜摇头。
“我是你的养父,抚养你,陪伴你,而刚才那个叔叔是你的生父,他和你妈妈生了你。”
“也是我爸爸?”
念惜皱起小眉头,搂住了沈砚安的脖子,“我不要,我只要你。”
沈砚安大手搂了搂念惜,“你永远都是我的小孩。”
念惜小眉头仍然皱着,突然伸出一只手来,翘起小拇指,“我们拉钩,说话算数。”
沈砚安轻笑,与念惜拉钩。
“不要让你妈妈知道这件事。”
“嗯!”
念惜乖乖点头,小脸蹭了蹭他的脖子,“爸爸……明天要吃烤鸭……”
沈砚安,“好。”
“无论发生什么,第一要保护自己,第二要保护你妈妈。”沈砚安在念惜耳边低语,“要永远把自己放在第一位。”
“我知道!”念惜亲了一下沈砚安的脸颊,声音软糯,“第三要保护爸爸。”
虽然沈砚安不需要,但还是摸了摸念惜的头,“嗯,总有一天,会轮到你保护我。”
…
沈砚安满身疲惫回到医院,病房内传来欢声笑语。
他站在门口,身影被走廊外的灯拉长,投落在病房。
“我听4S店的店员说小初出了车祸。童童着急得不得了,来看看他妈妈。”萧承廷摸了摸童童的头,而童童坐在轮椅上,一条腿还打着石膏。
沈砚安离开时,宋白初已经熟睡,此刻睡眼惺忪,眉间倦怠地坐在沙发上,肩头披着一件男士的西服,手里削着苹果。
沈砚安面无表情走进去,大手搭在宋白初肩头,剥掉了西服,随手把房间的空调调高了两度,原来的度数。
他将西服递给了萧承廷。
萧承廷垂在身侧的手轻轻卷成拳头,又松开来,接过。
“童童,吃苹果。”宋白初将苹果切成块,又用叉子,叉给童童,“妈妈今天本来打算去看望你。”
“你的腿还疼吗?”
“不疼了,”童童接过苹果,手抓石膏,隔靴搔痒。
“那就好。”
“上一次摔了你的变形金刚,妈妈给你买了一个新型的陪伴聊天机器人,等到了就拿给你。”宋白初淡淡说着。
童童兴高采烈。
沈砚安的手搭在宋白初肩头,“聊会就好,童童明天还要上学。”
“好。”宋白初拉住了沈砚安垂在她肩头的手,看着沈砚安和萧承廷一前一后走出病房。
她的目光又落在沙发的褐色西服。
“童童,妈妈离开一会。”
“嗯。”
宋白初摸了摸童童的头,走出病房。
中庭下起了细密的小雨。
沈砚安站在廊下。
萧承廷的脚步声顿在沈砚安身后。
“我没把话说清楚吗?”沈砚安声音淡漠,泛起冷意。
萧承廷看着沈砚安肃穆的背影,“你们原来打算离婚,小初原来打算在您公示期之后离开您。”
“我什么都没做,我只是想等一等而已。”
“什么都没做?”沈砚安声音淡漠,“童童腿上的石膏是崭新的。“
“病房的空调原本是26度。”
“外面微风很燥。”沈砚安伸手触摸飘落的雨丝,“她的车还在车管所。”
一计又一计,全部被沈砚安揭穿。
萧承廷压抑不住情绪,“我爱了小初整整九年,她几次把我从死神手里救出来,而您怎么能几句话就把她从我身边抢走。”
“成为她丈夫的人,本该是我。”
“一步之遥而已。”
“您让我怎么放弃?”
“承廷,你是一个成年人。”沈砚安没什么情绪的开口,“得问你自己。”
沈砚安漫不经心的样子,彻底地激怒了萧承廷。
萧承廷研究所的提案已经通过,即将和政府合作,新建大型的生物工厂,他研发的生物制药马上要投产。
沈砚安已经干预不了项目的进度。
所以,他壮了胆。
可沈砚安根本没有威胁过他,甚至他根本不需要威胁他,他几句话就把小初抢走了。
可是,他不甘心,也不明白。
萧承廷几乎歇斯底里,“局座!您想要娶什么女人没有,为什么要抢走小初?”
沈砚安声音很淡,“你是一个聪明人,又怎么会想不明白。”
沈砚安闻到了宋白初身上甜腻的气息,转身看到了萧承廷身后的宋白初。
他越过萧承廷,走到宋白初身边,揽着她的肩甲朝病房走,“承廷要回去了,你和童童道个别。”
宋白初点头,双手轻轻搅在胸口。
萧承廷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
他在基地住的半年,经常和小初在一起,也经常遇见沈砚安。
那时,基地初建不久,事务繁多,全系沈砚安一身。
他办公室的灯从天黑亮到天亮。
他从天亮忙到天黑,又到下一个天亮。
而这样的沈砚安,却经常出现在他们身边。
萧承廷在他们身后,发出难以置信的声音,“您喜欢小初,很久以前就喜欢小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