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音寺的废墟前,罡风卷着金粉簌簌飘散,像一场迟来的、带着佛性的雨。那些金粉是斗战胜佛最后的余烬,有的粘在断裂的石柱上,有的落在斑驳的佛像残垣上,还有的被风吹向山坳,仿佛要将这位佛的气息,最后一次洒遍他守护了万古的须弥山。
王腾的龙纹战枪在掌心几乎要捏碎,枪身上的龙鳞纹路因过度用力而凹陷,指节泛白得像要裂开。
他死死盯着那半截插在地上的金箍棒,棒身上的“破妄”符文还在微弱闪烁,每一次明灭都像心跳,无声地诉说着最后一战的惨烈——那是斗战胜佛用骨髓里的气血,一寸寸焠炼出的光芒。
方才斗战胜佛拍在他肩上的温度仿佛还在,带着焚身般的灼热,可那位总爱咧嘴大笑、笑声比山巅罡风还响的佛,已经化作了漫天金粉,连一句道别都没留下。
“前辈……”王腾喉结剧烈滚动,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咙,他强咽下去,猛地转头望向星空,眼中血丝如蛛网般爬满瞳孔,“我杀了他们!我要杀了那些老怪物!
他身后的龙影嘶吼着冲天而起,龙角撞碎了低空的云层,龙爪撕裂了残留的帝道威压。
蚀骨至尊留下的冰冷尚未散尽,可王腾心头的怒火却烧得他五脏六腑都在发烫,仿佛要顺着血脉喷薄而出。
那些日子里的画面在脑海中疯转:斗战胜佛扔给他的菩提子还带着温润的佛气,帮他砸开突围缺口时,金箍棒扫出的金光比恒星还亮,还有那句“小娃娃骨头挺硬,有俺当年几分样子”的调侃……
如今,这些都成了扎在心头的刺,而那位佛,连一具完整的尸身都没留下。
“王腾!”叶凡死死拽住他的胳膊,指节陷进对方的皮肉里,几乎要掐出血来,“你冷静点!前辈用命护着我们,不是让我们逞一时之勇去送死的!”
他的声音发颤,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眼底映着焚天至尊落下的火线,那光里藏着的毁灭气息,让他脊背发凉——他们连蚀骨至尊的威压都扛不住,此刻冲上去,不过是多几缕亡魂,连让对方分神的资格都没有。
金澜扑上来抱住王腾的腰,泪水终于决堤,打湿了王腾的衣袍:“王腾哥哥,我们打不过的……佛爷爷说了,有些坎要自己迈,可现在真的还不是时候啊!”
她的小手紧紧攥着王腾的衣角,指节发白,声音带着哭腔,却像一盆冰水浇在王腾心头。
是啊,他想起人族星域里倒下的修士,像割麦般成片坠落,鲜血染红了星辰,那些曾经笑着拍他肩膀的师兄、递给他疗伤丹药的长老,转眼就成了太古至尊口中的“养料”。
斗战胜佛最后那句“你们还年轻”,此刻在耳边炸响,带着沉甸甸的重量。
王腾猛地一拳砸在地上,震得碎石飞溅,裂开的地面下露出几株顽强的菩提幼苗。龙影悲鸣着溃散,化作点点龙气融入他体内。
他低下头,肩膀剧烈颤抖,却死死咬着牙没让眼泪掉下来——那位佛一生桀骜,从不流泪。
不远处,猿岳已经瘫坐在地,石棍“哐当”一声掉在地上,砸起一片尘土。
他看着满地金粉,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呜咽,像受伤的幼兽在悲鸣,泪水混着鼻涕糊了满脸,在他古铜色的皮肤上冲出两道清晰的泪痕。
“老祖宗……老祖宗啊……”
记忆像潮水般涌来:小时候偷摘菩提果被当场抓包,他以为会挨一顿狠揍,斗战胜佛却只是笑着用毛茸茸的手掌揉乱他的头发,掌心带着猴儿酒的醇香;
第一次化形时,他笨拙地摔在地上,是老祖宗把金箍棒缩小了塞给他当玩具,说“拿着,以后也是条好汉”;
成年那天,老祖宗拍着他的肩膀,力道大得让他龇牙咧嘴,却笑着说“俺老孙等着看你当族长,到时候可得请俺喝三大坛猴儿酒,少一滴都不成”。
那些画面清晰得仿佛就在昨天,老祖宗的笑声还在山坳里回荡,可如今回应他的,只有风穿过废墟的呜咽,卷起金粉,迷了他的眼。
“您说过要看着俺当族长的……”猿岳狠狠捶着胸口,指甲深深嵌进肉里,渗出血珠,“您怎么能说话不算数啊……您不是最厉害的吗……”
数千头斗战胜猿从万佛窟冲了出来,有的踩着罡风,有的腾云而来,可当看到山顶的景象时,所有动作都戛然而止。
满地金粉,断裂的金箍棒,还有雷音寺那座被战火削去一半的山门……当看清那半截金箍棒时,不知是谁先发出一声凄厉的悲鸣,紧接着,山巅响起一片震天动地的哭嚎。
这些传承了斗战血脉、在星域里横着走的生灵,此刻像失去了庇护的孩子,有的蹲在地上捂脸痛哭,有的对着金箍棒叩首不止,还有的捶打着胸膛嘶吼,哭声里满是绝望与不甘,震得山巅的碎石都在簌簌发抖。
而此时的星空深处,六位太古至尊正化作流光疯掠而来,撕破混沌,带起毁天灭地的气息。
焚天至尊周身裹着亿万道火线,每一道都有星辰粗细,所过之处,虚空被烧得噼啪作响,速度快得撕裂了时空:“蚀骨那家伙虽弱,神魂里也藏着几分本源,谁先抢到就是谁的!别让那几个老东西占了便宜!”
“还有那个能拼死至尊的生灵,能逼得蚀骨动用本源,其精气定然醇厚无比,说不定能助我补全亏损的帝道法则,恢复巅峰!”
一位周身缠绕着黑水的至尊冷笑,声音里满是毫不掩饰的贪婪,黑水中沉浮着无数残魂,那是他万古以来吞噬的生灵。
他们方才感知到蚀骨的气息湮灭时,虽有片刻惊疑——毕竟是同阶的至尊,怎会轻易陨落?可更多的却是狂喜。
太古至尊沉睡万古,本源亏损严重,早已不复巅峰,吞噬同类或强者的神魂精气,是最快的恢复之法。
如今蚀骨已死,那个能拼掉他的存在必然也油尽灯枯,这简直是送到嘴边的养料,能让他们省去数万年苦修。
可当他们冲破混沌气流,抵达须弥山所在的星域时,却全都愣住了,眼中的贪婪瞬间凝固成错愕。
眼前哪还有什么宇宙?
原本环绕须弥山的星带早已崩碎,弥漫死气的古战场消失无踪,连那颗直径万里的宜居星、气态巨行星都没了踪迹,只剩下一片死寂的虚空,连光线都在这里扭曲、湮灭,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硬生生抹去。
显然是斗战胜佛引动须弥山佛脉与蚀骨同归于尽时,爆发的力量太过恐怖,生生打碎了这片宇宙的空间结构。
“该死!”焚天至尊的火线猛地炸开,烧得虚空泛起涟漪,他怒吼道,“那两股本源呢?难道被哪个藏头露尾的家伙捷足先登了?”
“不对。”另一位身披白骨战甲的至尊皱眉,骨爪在空中虚抓,感知着残留的法则波动,“这里连一丝神魂碎片、一缕精气残留都没留下。那猴子……竟燃烧精血到了这一步?”
他们不甘心地在虚空中搜寻,焚天至尊的火线扫过死寂的虚空,黑水至尊的黑浪漫过破碎的空间,可最终都一无所获,仿佛那场惊天动地的血战从未发生过,蚀骨和斗战胜佛都只是化作了虚无。
直到视线落在虚空中央那座孤零零的大山时,六位至尊的眼中才重新燃起贪婪,比之前更甚。
“须弥山……”裹着黑水的至尊舔了舔嘴唇,黑水中的残魂发出兴奋的嘶吼,“这颗星球藏了万古佛脉,佛性与生机未绝,里面的生灵,尤其是那些猴子,传承了斗战血脉,定然是大补之物,倒是能填填肚子。”
“呵,也算没白跑一趟。”焚天至尊冷笑一声,率先朝着须弥山压了下去,亿万道火线如流星雨般坠落,带着焚天灭地的气势,“给本尊把这座山,连同里面的猴子,一起烧干净!佛脉?正好炼成本尊的补品!”
山巅之上,哭声戛然而止。
王腾猛地抬头,龙纹战枪重新握紧,枪尖直指苍穹,龙影在身后咆哮,鳞片上燃起战意之火;
叶凡将金澜护得更紧,左手按在眉心,体内的源术符文开始闪烁,在他脚下凝成一道复杂的阵纹,那是他压箱底的防御手段;
猿岳狠狠抹了把脸,将泪水与鼻涕一把擦去,捡起地上的石棍,通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头顶的虚空——那里,六股比蚀骨至尊还要恐怖的威压,正如同乌云般压了下来,带着让须弥山都在震颤的死寂。
斗战胜猿们纷纷站起身,有的腿还在抖,有的爪子在发颤,却齐齐举起了石棍,对着天空发出愤怒的嘶吼。
那嘶吼里没有了之前的绝望,只剩下被逼到绝境的狠厉,像一群即将扑向猛虎的饿狼。
半截金箍棒依旧插在地上,风吹过棒身,发出低沉的嗡鸣,像是在回应着这群即将血战的后来者,又像是在说——别怕,像个战士一样,战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