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科技博物馆的3号展厅里,灰尘在微弱的应急灯光下浮动。叶云天的手指抚过云舟0号机的银白外壳,指尖传来的金属凉意,像一道电流窜过全身——五十年了,这台机器还保持着当年被遗弃时的模样:A盒的舱门微微敞开,b盒的缓冲层有些泛黄,机身侧面的“云舟0号”标识,被岁月磨得只剩淡淡的印记,却依旧清晰。
“教授,拆迁队明天就到,博物馆已经开始清场了。”周明拎着一个工具箱走进来,他的头发全白了,背也驼了,可手里的扳手还是握得很紧,“刚才我在门口看到公告,说这里要改成‘启星二号移民舱组装基地’,下周就开始拆墙。”
叶云天没有回头,目光落在机器的光波发生器上——那里有一道细微的划痕,是2025年最后一次实验时,他不小心撞上去留下的。“拆不掉的。”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这台机器,得跟我们走。”
走?周明愣了愣。云舟0号机不算庞大,可也有两米多高,近半吨重,现在博物馆周围全是巡逻的安保人员,怎么带出去?
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叶云天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泛黄的图纸——是光隙实验室的地下管道图,当年为了运输大型设备,实验室特意修了一条连接博物馆的地下通道,后来废弃了,只有他和少数几个老同事知道。“老吴和陈工已经在通道口等着了,我们得在今天午夜前把机器运出去。”
老吴是当年负责云舟0号机械结构的工程师,陈工则是数据分析师,三人都是叶云天在光隙实验室的老部下。半小时后,当叶云天用备用钥匙打开展厅角落的暗门,地下通道里果然亮起了微弱的手电光——老吴正扛着一根粗壮的钢管,陈工手里拿着一卷麻绳,两人的脸上都沾着灰尘,眼神却和叶云天一样,透着股不服输的劲。
“教授,通道里的碎石我们清得差不多了,就是有段路积水,得小心点。”老吴的声音带着喘息,他今年78岁,刚才搬钢管时差点闪了腰,“机器的轮子还能用吗?能推就省点力气。”
叶云天蹲下身,检查了一下云舟0号的底部滑轮,轻轻推了推——轮子发出“吱呀”的响声,却还能转动。“能推,就是慢。”他回头看向周明和陈工,“我们分分工,老吴和我在前头拉,周明和陈工在后头推,尽量别弄出声音,通道口的安保每小时巡逻一次,我们只有五十分钟。”
黑暗的地下通道里,只剩下轮子摩擦地面的“吱呀”声和四人粗重的呼吸声。通道里弥漫着潮湿的霉味,偶尔有水滴从头顶的管道滴落,砸在机器外壳上,发出“嗒嗒”的轻响。叶云天走在最前面,手里的手电光晃过通道壁上的涂鸦——那是后来的孩子留下的,画着歪歪扭扭的太阳和绿色的树,他突然想起自己28岁时,在光隙实验室的墙上,也画过一模一样的画。
“快到了!前面就是出口!”陈工突然喊道。手电光里,通道尽头出现了一道铁门,那是通往叶云天私人车库的入口。四人加快了脚步,拼尽全力将机器推到铁门前,老吴掏出早就准备好的撬棍,几下就撬开了生锈的门锁。
当云舟0号机终于被推进车库,四人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车库不大,只有二十多平米,角落里堆着叶云天的旧家具,现在被机器占去了大半空间。叶云天看着眼前的机器,突然笑了——五十年前,他就是在这样一个深夜,第一次成功传送了草莓;五十年后,他又在一个深夜,把这台机器从拆迁队的手里抢了回来。
“接下来怎么办?”周明喝了口随身带的水,目光落在机器的数据接口上,“当年的核心数据卡丢了,光波发生器也老化了,要修好可不是件容易事。”
叶云天从包里拿出那本实验日志,翻到最后几页——上面记录着核心数据卡的参数,当年他怕数据丢失,特意抄了一份在日志里。“数据卡能重制,老陈,这个任务交给你,你当年最擅长数据建模,按日志里的参数,应该能算出完整的坐标校准公式。”他又看向老吴,“机器的机械部分就靠你了,滑轮、缓冲层、舱门密封,有坏的地方都得换,零件……我已经把家里的别墅挂出去卖了,应该能凑够钱。”
卖别墅?三人都愣住了。那栋别墅是叶云天父亲留下的,是他在这个世界上为数不多的念想,怎么能说卖就卖?
“教授,这……”老吴刚想开口,就被叶云天打断了。
“别墅没了可以再建,地球没了,我们就什么都没了。”叶云天的手指轻轻敲着实验日志,“联合国已经终止了救植计划,所有人都在等着移民,可移民舱试航一次炸一次,我们根本逃不走。只有修好云舟0号,回到2025年,阻止月瞳素的毒素扩散,才能救这个世界。”
没人再说话。老吴默默拿起工具箱,开始检查机器的齿轮;陈工打开笔记本电脑,屏幕上很快跳出密密麻麻的数据公式;周明则蹲在光波发生器旁,用放大镜仔细查看每一根线路——他们都知道,这是一场赌局,赌上了他们的晚年,赌上了所有的积蓄,赌上了地球最后的希望。
接下来的日子,车库变成了四人的“秘密实验室”。叶云天每天早上五点就起床,去黑市淘旧零件——云舟0号的很多部件早就停产了,只能从废弃的旧设备里拆,有时候为了一个匹配的光波导管,他要在黑市的废墟里翻一整天;老吴的手不太灵活了,拧螺丝时经常手抖,他就用绳子把扳手绑在手上,一点点调整机器的滑轮;陈工为了算出数据卡的参数,连续三天三夜没合眼,眼睛布满了血丝,最后趴在电脑前睡着了,梦里还在念叨着“衍射角度17.31°”;周明则负责测试机器的密封性,他把自己关在b盒里,模拟传送时的气压环境,好几次因为氧气不足差点晕过去。
车库外的世界,还在一步步走向崩溃。
某天下午,叶云天从黑市回来,看到邻居家的门敞开着,里面空荡荡的——邻居一家是昨天搬走的,去了“水源城”,据说那里还有最后一口没被污染的水井。楼道里的公告栏上,新贴了一张联合国的通知:“全球移民舱研发资源再增加50%,旧科技实验室拆除工作提前至下月启动”。
他走进车库时,正好看到老吴在擦眼泪。老吴手里拿着一张旧照片,是2023年云舟0号第一次成功传送草莓时拍的,照片里的四人都很年轻,笑得很灿烂。“教授,你说我们能成功吗?”老吴的声音带着哽咽,“我昨天给儿子打电话,他说他要带孙子去登移民舱,哪怕只有1%的希望,也不想待在这破地方……”
叶云天接过照片,指尖拂过年轻的自己,心里一阵发酸。他想起自己的孙子叶云舟,今年22岁,在澜心区的移民舱研发中心工作,每天都在为“逃离地球”忙碌,却不知道爷爷正在为“拯救地球”拼命。“会成功的。”叶云天把照片递给老吴,“我们得成功,不为别的,就为了让孩子们能在蓝天下长大,能看到真正的草莓,能不用戴着面罩呼吸。”
那天晚上,车库里的灯亮到了凌晨。陈工终于算出了核心数据卡的完整参数,他把数据输入到临时制作的“替代数据卡”里,插进云舟0号的接口——机器的屏幕突然亮了,发出淡淡的蓝色光芒,上面跳出一行字:“数据匹配成功,光波发生器待机中”。
四人围在机器旁,看着那抹蓝色的光,眼眶都红了。这抹光,他们等了五十年;这抹光,是绝望的环境里,唯一的希望之光。
“还差最后一步。”叶云天深吸一口气,走到机器的控制面板前,手指放在启动按钮上,“测试一下空间传送,用这个。”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小的玻璃罐,里面装着一粒种子——是老张头托陈野送来的,据说这是最后一粒保存完好的番茄种子,五十年前,林月瞳就是用这样的种子,种出了第一株50倍生长的番茄。
周明把玻璃罐放进A盒,关好舱门;老吴检查了b盒的缓冲层,确保没有问题;陈工调整好光波衍射角度,屏幕上显示“17.31°,稳定”。
叶云天按下了启动按钮。
机器发出轻微的“嗡鸣”声,光波发生器开始运转,A盒内泛起淡蓝色的光晕——和五十年前一模一样的光晕。光晕越来越亮,包裹住玻璃罐,几秒钟后,玻璃罐消失了;与此同时,十米外的b盒突然“咔嗒”一声轻响,舱门自动弹开,那个装着番茄种子的玻璃罐,正静静地躺在里面,罐口的密封膜完好无损。
“成了!我们成功了!”老吴激动地跳了起来,差点撞到机器;陈工摘下眼镜,用袖子擦了擦眼泪;周明则拿出手机,拍下了这一幕,照片里的蓝色光晕,在昏暗的车库里,像一颗星星。
叶云天走到b盒前,小心翼翼地拿起玻璃罐,看着里面的番茄种子——小小的种子,泛着淡褐色的光泽,像一颗沉睡的希望。他知道,这只是第一步,接下来,他们要做的,是让这台机器实现“时间穿越”,把人送到2025年。
可就在这时,车库的门突然被推开,刺眼的灯光照了进来——是移民舱基地的安保人员,他们手里拿着电棍,身后跟着几个拆迁队的工人。“这里是禁区,你们在干什么?”为首的安保人员厉声喊道,目光落在云舟0号机上,眼神里满是警惕。
叶云天把玻璃罐紧紧抱在怀里,挡在机器前,身后的周明、老吴和陈工也立刻站了过来,形成一道人墙。“这台机器不能拆。”叶云天的声音坚定,“它是拯救地球的唯一希望。”
安保人员冷笑一声,举起电棍:“拯救地球?联合国都放弃了,你们这群老头还在做白日梦!赶紧让开,不然我们就不客气了!”
叶云天没有让开。他看着眼前的安保人员,又看了看身后的云舟0号机,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绝不能让这台机器被毁掉。他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是叶云舟的电话,他知道,现在能帮他们的,只有自己的孙子。
电话很快接通了,叶云舟的声音带着疲惫:“爷爷,怎么了?我正在加班,移民舱的推进系统出了点问题……”
“云舟,你现在立刻来我的车库,带上你的研发团队,越快越好。”叶云天的声音有些急促,“爷爷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关于拯救地球的事情。”
电话那头的叶云舟愣了愣,他从未听过爷爷用这样的语气说话。“好,我马上来。”他挂了电话,立刻召集了身边的几个核心研究员,带着工具,往爷爷的车库赶去。
车库里,安保人员已经开始逼近,电棍的电流发出“滋滋”的响声。叶云天紧紧握着手里的玻璃罐,目光坚定地看着他们——他知道,叶云舟很快就会来,他们还有时间,还有希望。
窗外的雾霾依旧浓重,氧气检测仪的数字还在缓慢下降,可车库里的那抹蓝色光晕,却越来越亮,像一道穿透黑暗的光,照亮了四个老人的脸庞,也照亮了地球最后的希望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