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从拆解者的电路控制室抽离时,灼热的电流感像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纸张的干燥气息——混杂着油墨的陈旧味、打印机的碳粉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消毒水味,像走进了一间尘封已久的办公室。
叶云天0号睁开眼,发现自己正站在一张宽大的实木办公桌前。桌面被堆满的保单完全覆盖,泛黄的纸页边缘卷曲,有的还沾着褐色的茶渍,每一份保单的封面上,都用加粗的黑色字体印着“叶云天0号”的名字,下方则是一行刺目的红色印章——“死亡概率:100%”。
办公室的四壁嵌着巨大的玻璃柜,里面同样塞满了保单,从地面堆到天花板,像一座由纸张组成的牢笼。墙角的老式打印机还在运作,“咔嗒咔嗒”的声音在寂静的空间里格外清晰,每吐出一张新保单,上面的“死亡概率”就会闪烁一次红光,仿佛在不断确认这个既定的结局。
“预判者的意识空间……全是‘注定死亡’的推演结果。”林月瞳0号的淡蓝光带轻轻拂过桌面上的保单,指尖传来一阵冰凉的触感——那是预判者对“未来”的恐惧,是七重人格里负责“概率推演”的部分,却因为过度执着于“最坏结果”,把自己困在了“必然死亡”的执念里。
叶云天0号拿起一份保单,翻开内页。里面没有复杂的条款,只有密密麻麻的推演公式,从“人格融合失败概率”到“遭遇时空猎人攻击概率”,每一项的结果都指向“100%死亡”。公式的末尾,还画着一个小小的骷髅头,用红色墨水勾勒,透着一种绝望的自嘲。
就在这时,一道浅灰色的光带从玻璃柜后方飘了出来。
那是预判者。他的光带人形比其他人格更纤细,左手握着一个银色的计算器,右手夹着一支黑色的钢笔,笔尖还沾着未干的墨水。他的动作很慢,每走一步都会先停顿几秒,仿佛在推演“迈步是否会引发危险”,光带边缘泛着细碎的光点,像计算器屏幕上跳动的数字。
“你们的死亡概率,正在上升。”预判者的声音没有起伏,像在念诵冰冷的数据,他举起计算器,屏幕上显示着一行数字:“当前存活概率:37%。接触我之后,概率降至29%。”
“我们不是来让你推演死亡的,是来寻找实验日志的。”叶云天0号收起保单,眼神坚定地看着他,“关于‘概率推演’的技术记录,还有Ko号的线索。”
预判者的计算器屏幕突然闪烁了一下,数字变成了“存活概率:25%”。“寻找日志会增加危险系数,推演结果显示,你们会在找到日志后10分钟内遭遇攻击。”他说着,却还是转身走向玻璃柜,用钢笔轻轻敲了敲柜门上的一道裂缝,“第六册在里面,藏在‘时空猎人攻击概率’的保单堆后面。”
叶云天0号和林月瞳0号立刻上前,小心地移开堆在柜门前的保单。玻璃柜里的保单比外面更密集,每一张都贴着不同颜色的标签,红色代表“极高风险”,黄色代表“中等风险”,绿色则代表“极低风险”——但这里几乎看不到绿色标签,只有成片的红与黄。
在最深处的角落,一本深棕色的日志被压在厚厚的保单下,封面沾着细小的纸屑,正是实验日志第六册。叶云天0号伸手将它抽出来,指尖刚碰到日志,办公室的打印机突然发出刺耳的警报,“咔嗒”声变成了急促的“滴滴”声。
两人立刻翻开日志,跳过前面的概率推演记录,直接翻到林月瞳Ko号留下的备注页——
“预判者人格(对应载体:保险员叶云天),核心功能为‘跨维度概率推演’:可通过意识碎片的量子波动,计算出未来72小时内的所有可能性,误差率低于0.3%。
关键弱点:‘最坏结果锚定’——该人格的推演系统会自动优先锁定‘最坏结果’(如死亡、崩溃、背叛),并将其判定为‘必然发生的高概率事件’,进而陷入‘自我限制’的思维闭环。此弱点为我(Ko号)可利用的攻击点:通过放大‘最坏结果’的可信度,可使预判者主动放弃抵抗,加速原型体意识溃散。”
“她早就知道预判者的弱点……”林月瞳0号的光带突然刺痛,她想起序章里Ko号的嘲讽、拾荒者空间里的黑影,原来每一次攻击,都是精准针对人格弱点的设计,“她一直在用我们的执念,攻击我们自己。”
话音刚落,办公室里突然燃起一阵黑色的火焰。
最先燃烧的是桌面上的保单,纸页在火焰中卷曲、变黑,却没有化为灰烬,反而从火焰里飞出无数只黑色蝴蝶——它们的翅膀是由烧焦的纸屑组成,翅膀上还印着“死亡概率100%”的字样,飞起来时带着“滋滋”的火星,像一群来自地狱的信使。
“是Ko号的思维攻击!”林月瞳0号立刻展开光带,形成一道蓝色的屏障,挡住了最先扑上来的蝴蝶。可蝴蝶的数量越来越多,从玻璃柜的缝隙里、从打印机的出纸口、从办公室的每一个角落涌出来,屏障上很快布满了烧焦的痕迹。
预判者的身体开始颤抖,他握着计算器的手越攥越紧,屏幕上的“存活概率”不断下降:“18%……12%……8%……”他的光带边缘开始变得暗淡,仿佛随时会被蝴蝶的火焰吞噬,“推演结果……无法逆转……死亡是必然的……”
“不是必然的!”叶云天0号突然冲上前,抓住预判者的肩膀,“你只算了‘单独对抗’的概率,那如果我们七人格融合呢?如果Ko号不是敌人,而是我们的同伴呢?你推演过这种可能性吗?”
预判者的身体猛地一僵。计算器屏幕上的数字停住了,黑色蝴蝶的攻势也慢了下来。他低头看着计算器,手指悬在按键上方,犹豫了几秒,终于按下了“重置”键。
“嗡——”
计算器屏幕上的数字开始重新跳动,从“人格融合成功率”到“Ko号倒戈概率”,从“对抗时空猎人胜率”到“修复意识碎片概率”,一行行数据快速闪过,最后停在一行新的数字上——
“七人格融合后,Ko号攻击成功率:15%。存活概率:68%。”
随着这个数字的出现,办公室里的黑色火焰突然熄灭。那些黑色蝴蝶失去了火焰的支撑,纷纷落在预判者的掌心,翅膀上的“死亡概率”字样渐渐褪去,化作一张小小的纸条,上面用蓝色墨水写着一行坐标:“废墟维度,汽车司机叶云天,废弃公路。”
“是破局者的空间!”林月瞳0号的眼睛亮了起来,她认出这个坐标——汽车司机叶云天对应的,正是七重人格里最后一个未接触的“破局者”。
预判者看着掌心的纸条,又看了看计算器上的“68%存活概率”,光带边缘的暗淡渐渐褪去,重新泛起柔和的光点。他突然举起钢笔,猛地扎向桌面上的“死亡保单”,将它们一张张撕碎。
“咔嗒——”
打印机停止了运作,最后一张未完成的保单落在地上,上面的“死亡概率”还没印完,只留下一个残缺的“1”。预判者将撕碎的保单扔进空荡荡的玻璃柜,声音里终于有了一丝温度:
“概率不代表结局。推演是为了找到生路,不是为了确认死亡。”
叶云天0号看着他的转变,心里涌起一阵暖流。他走上前,拍了拍预判者的肩膀:“谢谢你。我们终于离完整的真相,又近了一步。”
预判者点点头,举起计算器,屏幕上的数字变成了“下一站存活概率:73%”。他用光带指了指办公室的大门,那里已经出现了一道淡蓝色的光门,正是通往废墟维度的入口。
“时空猎人组织的追踪信号,正在靠近废墟维度。”预判者的声音重新变得冷静,却多了一丝坚定,“破局者的空间里,藏着‘打破规则’的关键——只有他能帮你们,对抗‘必然发生’的危险。”
叶云天0号收起实验日志和纸条,握紧了林月瞳0号的手。七色光带与淡蓝光带紧紧缠绕,两人朝着光门走去。身后的办公室里,预判者正用钢笔修改着玻璃柜上的标签,将红色的“极高风险”,一点点改成了绿色的“存在生机”。
穿过光门的瞬间,他们听到预判者最后一句推演——
“七人格融合成功率:89%。拯救Ko号概率:61%。我们……有机会赢。”
声音消散在意识的边界,而废墟维度的景象,已经在他们眼前展开——那是一片被战火摧毁的公路,破旧的汽车翻倒在路边,远处的高楼只剩下残缺的框架,空气中飘着灰色的尘埃,而在公路的尽头,一辆黑色的汽车正亮着车灯,仿佛在等待他们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