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空裂隙在身后闭合时,叶云天0号首先闻到的是一股浓郁到令人窒息的草木气息。不是森林的清新,而是混杂着腐殖土与某种甜腻汁液的味道,像是有无数植物在疯狂生长、同时又在加速腐烂。
“云天6号”的扫描界面瞬间弹出,绿色数据流疯狂跳动:
「大气成分:氧31%,二氧化碳19%,含氮生物碱8%(有毒性)」
「重力系数:0.9(地球标准)」
「环境光强:1890流明(异常强光)」
「物理规则适配度:87%……检测到未知生物电场……适配完成」
叶云天0号抬头,心脏猛地一缩。
他们站在一片望不到边际的森林里,但这里的“树”绝非地球上的任何物种。巨型榕树状的植物拔地而起,树干粗壮得需要十几人合抱,树皮呈现出类似人类皮肤的淡粉色,表面布满蛛网状的青色脉络,随着呼吸般的节奏微微起伏。最诡异的是那些“藤蔓”——不是从枝头垂下,而是像白色的神经纤维般从土壤里直接钻出,在空中漫无目的地挥舞、缠绕,表面闪烁着珍珠母贝般的光泽,尖端偶尔会滴落透明的黏液,落在地面上“滋滋”作响,腐蚀出一个个小坑。
光线并非来自天空,而是源于那些藤蔓尖端镶嵌的、类似果实的发光体,它们散发着惨白的光,将整片森林照得如同被冰封的极地,却又透着一种令人不安的温热。
“信号定位在三点钟方向,距离1.2公里。”林月瞳0号的声音带着一丝紧绷,她的瞳孔微微收缩,视线紧盯着那些舞动的白色藤蔓,“这些植物……在‘观察’我们。”
叶云天0号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果然发现那些藤蔓的尖端正缓慢地转向他们的方向,像是无数只白色的眼睛在聚焦。他立刻握紧了腰间的分子滚动器,同时启动了「时间锚点发生器」——在这片明显透着敌意的森林里,留下退路是第一准则。
“我去潜行侦查,你掩护。”林月瞳话音未落,身体已经开始发生变化。她的皮肤迅速覆盖上一层深绿色的角质层,四肢变得纤细而柔韧,身体拉长、分化,最终化作一条手腕粗细的深褐色藤蔓,表面还刻意模仿了本地植物的绒毛质感——这是她根据扫描结果拟态出的“寄生藤”形态,理论上能规避本地植物的攻击本能。
“保持通讯,一旦发现异常立刻撤离。”叶云天0号低声叮嘱,目送她像真正的藤蔓般贴着地面滑行,很快就钻进了茂密的植物丛中。
独自留在原地的几分钟里,叶云天0号感受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压迫感。这片森林是“活的”,而且是带着明确恶意的活物。地面在轻微震动,像是有巨大的根系在土壤下快速移动;空气里的甜腻气味越来越浓,隐约还能听到某种类似磨牙的细微声响,从四面八方传来。
突然,通讯器里传来林月瞳急促的声音:“找到目标了!情况很糟,在巨型榕树的主干上!”
叶云天0号立刻循着信号源狂奔。他尽量避开那些白色藤蔓,偶尔有漏网之鱼缠上来,就用分子滚动器瞬间将其化为汁液——那些藤蔓被切断后,断口处会喷出红色的液体,像极了血液,而且会散发出更浓烈的气味,引得周围的藤蔓更加狂躁。
穿过一片由缠绕的藤蔓形成的“拱门”后,眼前的景象让他倒吸一口冷气。
那是一棵难以想象的巨型榕树,树干直径至少百米,树冠像一朵墨绿色的乌云遮蔽了天空。树干上布满了蜂窝状的孔洞,每个孔洞里都嵌着一个或坐或卧的生物——有人类,有野兽,甚至还有一些从未见过的奇异物种,他们的身体都被白色的思维藤蔓紧紧缠绕,皮肤干瘪,双目紧闭,仿佛陷入了永久的沉睡。
而在树干最粗壮的位置,叶云天10号被牢牢固定在那里。
他的探险服已经被藤蔓撕裂,无数白色的细丝刺入他的皮肤,像血管一样与他的身体连接在一起。他的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干裂,胸膛的起伏微弱得几乎看不见。最可怕的是他的眼睛——虽然睁着,却毫无焦点,瞳孔里倒映着那些藤蔓的影子,仿佛他的意识已经被抽离,只剩下一具被操控的躯壳。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树干顶端的“东西”。
那是一个上半身保持着叶云天轮廓、下半身却与榕树主干完全融合的生物。他的皮肤呈现出树皮般的灰褐色,胸腔里可以看到类似年轮的纹路,原本是手臂的位置延伸出数条粗壮的深绿色主根,死死地扎进树干里。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双眼紧闭,但额头却伸出数条白色的思维藤蔓,与缠绕着叶云天10号的藤蔓连接在一起——这就是叶云天S,这个宇宙的“植物共生体”。
“他在抽取10号的记忆。”林月瞳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她拟态的寄生藤正贴着主根缓慢爬升,“那些思维藤蔓不仅吸收能量,还在读取神经信号。叶云天S通过主根连接着整棵榕树,10号的记忆会变成它的‘养分’。”
叶云天0号注意到,叶云天S的手指(如果还能称之为手指的话)正微微颤动,像是在解析某种复杂的信息。而缠绕着10号的藤蔓,在靠近他头部的位置变得异常粗壮,表面的光泽也更加明亮——那里储存着10号关于穿越机的记忆。
“叶云天S把10号当成了‘优质养分’。”林月瞳已经爬到了距离10号不到三米的地方,她的寄生藤形态伸出细小的触须,轻轻触碰了一下思维藤蔓,“这些藤蔓的结构类似神经纤维,靠生物电信号传递信息。而且……它们在高频振动下会出现紊乱。”
“高频声波?”叶云天0号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
“对。”林月瞳的声音带着一丝肯定,“我能感觉到它们的共振频率很不稳定,特定波段的声波应该能让它们暂时失去活性。”
叶云天0号不再犹豫,立刻启动了“云天6号”的附加功能——声波共振模式。他调整着频率旋钮,全息屏上显示出一条不断波动的音频曲线。“准备好,我要启动了。”
“等一下!”林月瞳突然喊道,“叶云天S好像察觉到了!”
只见树干顶端的叶云天S猛地睁开了眼睛——那不是人类的眼睛,而是两颗墨绿色的、布满叶脉纹路的球体。他额头的藤蔓剧烈抖动起来,缠绕着10号的思维藤蔓突然收紧,尖端刺入皮肤的深度明显增加,10号的身体猛地抽搐了一下,嘴角溢出了血丝。
“就是现在!”
叶云天0号按下了启动按钮。
“云天6号”发出一阵尖锐的嗡鸣,一道肉眼不可见的高频声波以设备为中心扩散开来。起初没有任何变化,但几秒钟后,那些白色的思维藤蔓突然像被烫到一样剧烈扭动起来,表面的光泽迅速暗淡,原本饱满的形态变得干瘪、枯萎,刺入10号皮肤的尖端开始缓慢回缩。
“有效!”林月瞳兴奋地喊道。
叶云天S发出一声类似树木断裂的嘶吼,他试图通过主根传递能量,让藤蔓重新活跃,但声波持续不断地冲击着,那些藤蔓像是失去了生命力般垂落下来,变成一堆灰白色的纤维。
叶云天0号趁机冲到榕树主干前,一把扶住几乎要瘫倒的叶云天10号。他从背包里取出「物质重构仪」,将其对准那些还残留在10号皮肤上的细小藤蔓根部,按下了分解按钮。只见那些藤蔓的根部如同被无形的刀片切断,断口处迅速结痂,没有留下任何伤口。
“10号!醒醒!”叶云天0号拍打着他的脸颊。
10号的眼皮艰难地颤动了几下,涣散的瞳孔逐渐聚焦。他看着叶云天0号,嘴唇翕动了半天,才发出微弱的声音:“……它们在看……在学……”
就在这时,整棵巨型榕树突然剧烈摇晃起来。树干上的孔洞里,那些被囚禁的生物尸体瞬间干瘪,化作粉末被吸入树体内。叶云天S的身体与树干完全融合,无数深绿色的主根从土壤里猛地钻出,像巨蟒般朝着两人抽击过来。
更可怕的是榕树的树冠——无数拳头大小的、长满尖刺的果实如同雨点般落下,在接触地面的瞬间“砰”地炸开,释放出带着腐蚀性的绿色汁液和大量黑色的孢子。
“是种子炸弹!”林月瞳立刻解除寄生藤形态,身体迅速展开、变薄,化作一张银白色的、如同金属箔般的巨大薄片——这是她拟态出的“防火毯”形态,能抵御高温和腐蚀。
她用这张“防火毯”将叶云天0号和10号紧紧裹住。下一秒,密集的爆炸声就在周围响起,绿色的汁液溅落在防火毯上,发出“滋滋”的腐蚀声,但始终无法穿透那层薄薄的金属膜。黑色的孢子被隔绝在外,一旦接触到防火毯就失去了活性。
“启动锚点!我们走!”叶云天0号抱着虚弱的10号,按下了“云天6号”的返回按钮。
时空裂隙再次张开,将三人吞噬。在被彻底吸入的前一刻,叶云天0号回头看了一眼——那棵巨型榕树的主干上,叶云天S的身体正在重新分化,无数新的白色藤蔓从他的肩膀上钻出,在空中挥舞,而那些藤蔓的尖端,似乎隐约呈现出类似人类手指的形状。
回到实验室的瞬间,林月瞳立刻解除了防火毯形态,瘫坐在地上大口喘气。叶云天0号将10号放在医疗舱里,启动了生命维持系统。
过了大约十分钟,10号的脸色才稍微恢复了一点血色。他看着天花板,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困惑,突然低声说道:
“它们……在学习人类的‘欲望’……”
叶云天0号和林月瞳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
在蚂蚁宇宙,集体意识吞噬个体;而在这个植物宇宙,植物不仅在掠夺生命,更在窃取思维,模仿人类的欲望。这些异宇宙的危险,似乎正在以某种他们无法理解的方式“进化”。
“云天6号”的信号接收器上,下一个求救信号正在闪烁,那是来自83号宇宙的脉冲,带着一种不稳定的、仿佛随时会断裂的频率。
叶云天0号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手中的穿越机。救援,还远未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