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区食堂的冷藏库像一个巨大的银色盒子，零下五摄氏度的低温让空气都带着冰碴。老马穿着厚重的防寒服，正弯腰检查刚送到的有机蔬菜——翠绿的生菜上还挂着水珠，胡萝卜的表皮泛着健康的橙红色，每一批食材都带着管理局认证的“异能者专用”标识。
“马师傅，今天的这批牛肉检疫报告呢？”食堂经理王姐的声音隔着冷藏库的门传来，带着蒸汽的暖意。她手里端着刚出锅的热汤，站在库门外呵着白气，“昨天三队的小张说牛肉有点腥，你可得盯紧点。”
老马直起身，脸上堆起憨厚的笑，眼角的皱纹挤成一团。“放心吧王姐，报告在我口袋里呢，绝对是A+级的，专供咱们第八区的。”他的手指在胡萝卜堆里快速翻检，指尖划过的地方，留下一层几乎看不见的透明薄膜——那是他皮肤分泌的生物酶，在低温下能保持十二小时的活性，遇到高温或消化液会分解成普通的蛋白质，不留痕迹。
没人知道，“老马”这个在第八区食堂干了两年的采购员，真实身份是何必强手下的“腐蚀”。他的异能不是破坏性的攻击，而是一种更隐蔽的武器：分泌能特异性干扰超能力者能量核心的生物酶。这种酶对普通人无害，却能像砂纸一样，缓慢磨损低阶能力者体内不稳定的异能平衡。
他的外形是最好的伪装——五十岁上下的年纪，微胖的身材，说话带着浓重的地方口音，每天推着采购车穿梭在仓库和食堂后厨，脸上永远挂着与世无争的笑。就连食堂的监控系统，也把他归为“安全无害”的类别，扫描频率比对待厨师还低三成。
“这批生菜不错，给三队多来点，他们最近训练量大。”老马一边记账，一边把生菜装进筐里。三队是第八区的低阶能力者小队，以控火、控水、力量强化等基础异能为主，正是他这次的目标。他计算过剂量：每公斤蔬菜上附着的酶剂，刚好能让异能核心产生0.3%的波动——足够引发轻微失控，又不会触发管理局的“危险阈值”警报。
早上七点，食堂开始供应早餐。穿着训练服的能力者们陆续涌入，取餐口前很快排起长队。老马在后厨帮忙搬运餐盘，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人群。那个叫小陆的控火者正端着热粥，指尖偶尔闪过一丝火星，他下意识地往回缩手，把这归结为“粥太烫了”；靠窗的位置，控水者小林的水杯边缘挂着一串细小的水珠，像没关紧的水龙头，她用纸巾擦了擦，皱着眉嘀咕“今天怎么总漏水”。
老马的嘴角在围裙的遮挡下微微上扬。第一天的剂量开始起效了。
这种效果像温水煮青蛙。第一天，只是指尖的微颤或水杯的水渍；第二天，控火者的打火机在口袋里自燃，控水者洗手时水流突然变大；到了第三天，三队的训练场上出现了更明显的异常——力量强化者搬哑铃时没控制好力度，砸裂了地面；能和鸟类沟通的女孩，突然听不懂鸽子的叫声，反而被鸟粪精准地砸中额头。
“最近怎么回事？”训练主管把报告拍在叶云帝桌上，“三队连续五天出现异能失控，都是低阶的小问题，但频率太高了。”
叶云帝正在看实验室的基因数据，闻言抬起头。他的指尖还残留着实验试剂的凉意，最近总觉得身体有些发沉，像是被什么东西拖着——起初以为是熬夜太多，现在听主管一说，眉头不由得皱紧。“有伤亡吗？”
“没有，都是皮外伤或者小麻烦。医疗组初步诊断是‘异能疲劳综合征’，说最近换季，加上训练强度加大，低阶能力者容易出现能量波动。”主管叹了口气，“但我总觉得不对劲，小陆那孩子控火很稳，从来没出过岔子。”
叶云帝起身时，愈黑突然站起来，对着门外发出低沉的嘶鸣。这已经是这周第五次了，这只变异鹅像是在警惕某种看不见的威胁，用喙不断嗅闻空气，喉咙里的呜咽声越来越频繁。
“带我去食堂看看。”叶云帝抓起外套。他不相信是单纯的疲劳，管理局的训练计划有严格的能量分配标准，绝不会让低阶能力者过度消耗。
食堂后厨正忙着准备午餐，老马蹲在地上整理土豆，听到脚步声立刻站起来，脸上堆起熟悉的笑：“叶部长来了？今天的排骨炖得烂，要不要尝一块？”
叶云帝的目光扫过他的手——指甲缝里沾着泥土，指腹有长期劳作留下的厚茧，看起来和普通的采购员没两样。但他注意到，老马的袖口有一块深色的污渍，像是某种液体干涸后的痕迹，和实验室里装酶试剂的瓶子外壁残留很像。
“最近的食材供应商有变动吗？”叶云帝走到食材架前，拿起一颗生菜闻了闻。生菜很新鲜，带着泥土的气息，却隐约混杂着一丝极淡的腥甜——和他在实验室里闻到的酶剂味道相似。
“没变过啊，都是管理局认证的那几家。”老马的回答滴水不漏，“上周还送检过呢，报告在王姐那儿。”
叶云帝没再多问，转身走向后厨的垃圾桶。这里堆放着昨天的厨余垃圾，被密封袋仔细包好，等着下午的垃圾车运走。他戴上手套，徒手翻找起来，愈黑蹲在旁边，喙凑近垃圾袋，发出尖锐的警告嘎嘎声。
“部长，这多脏啊，让清洁工来吧。”王姐想阻止他。
“没事。”叶云帝的动作很快，在一个装着剩菜的袋子里，他捏起一片没吃完的生菜叶。叶子边缘有奇怪的焦痕，像是被高温灼烧过，却又比普通火焰的痕迹更不规则。他用指尖刮下一点焦痕上的粉末，放在特制的检测片上——检测片立刻泛起淡紫色的光晕，这是“异能干扰物质”的阳性反应。
“这是什么？”王姐脸色变了。
“一种酶剂，”叶云帝盯着检测片，“能分解异能者体内的能量稳定蛋白，对普通人无效。”他抬头看向老马，对方正低头整理土豆，侧脸在窗户的阴影里显得有些模糊。“昨天的生菜是谁处理的？”
“是……是我。”老马的声音很平稳，“从仓库拿出来就直接洗了，没发现异常啊。”
叶云帝没再追问。他知道，现在对峙没有意义，对方既然敢留下痕迹，就绝不会轻易承认。他把检测片收好，对主管说：“把最近一周的食材采购记录、后厨监控、垃圾处理路线都调给我，包括供应商的资质文件，一点都不能漏。”
那天下午，叶云帝泡在监控室里，一遍遍回看食堂的录像。老马的行动轨迹毫无破绽：验收食材、搬运、清洗、分类，和其他工作人员的互动自然得像流水。但当画面放大到他整理蔬菜的指尖时，叶云帝发现了一个细节——老马每次触碰食材前，都会下意识地搓一下手指，指尖会闪过一丝几乎看不见的透明液体，很快就渗入蔬菜的表皮。
“查这个老马的背景。”他对助理说，“包括他入职时的所有资料，还有这两年的请假记录。”
助理很快回报：“老马，本名马卫国，两年前通过管理局的背景审查入职，无犯罪记录，老家在南方的一个小镇，父母都是普通农民。请假记录很少，除了法定节假日，只在三个月前请过一天假，说是去医院看胃病。”
“胃病？”叶云帝的目光落在监控里老马搓手指的动作上，“查他去的哪家医院，找哪个医生。”
结果很快出来：医院是真的，医生也是真的，但那天的就诊记录显示，老马只是开了点普通的胃药，全程没做任何检查，从进医院到离开，只用了十七分钟。
“有问题。”叶云帝关掉监控，指尖的银光开始闪烁——他想启动兽形切换，让愈黑循着气味追踪，但体内突然传来一阵刺痛，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扯着能量核心，银光瞬间黯淡下去。愈黑焦躁地用头蹭他的手心，喉咙里的呜咽声充满了不安。
就在这时，医疗组发来新的诊断报告：五名低阶能力者的异能波动已经稳定，确诊为“异能疲劳综合征”，建议减少训练量，补充维生素b12。报告末尾附了一句：“未检测到外部干扰物质，可能是个体基因对换季的应激反应。”
叶云帝捏紧了手中的检测片，淡紫色的光晕已经褪去，只剩下一片苍白。他知道，这不是结束。对方像一个经验丰富的猎手，在他面前留下了诱饵，却藏起了真正的陷阱。
那天晚上，老马下班后没有直接回家。他绕到第八区后门的小巷里，那里停着一辆破旧的电动车。他脱下沾着蔬菜汁液的外套，露出里面黑色的紧身衣，脸上的憨厚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平静。
手腕上的微型通讯器亮起，何必强的声音带着电流的杂音传来：“叶云帝开始查你了。”
“意料之中。”腐蚀——现在该叫他的代号了——靠在墙上，指尖还残留着酶剂的腥甜味，“他很谨慎，但没证据。”
“下一步，目标是他本人。”何必强的声音顿了顿，“‘猎手’已经在他身上留下标记，你的酶剂需要加量，不用太多，只要让他的兽形切换再困难一点就行。”
腐蚀的指尖微微发热，皮肤下的腺体开始分泌新的酶剂，这次的浓度比之前高了三倍。“明白。”
通讯挂断后，他抬头看向第八区指挥中心的方向，那里的灯光还亮着，叶云帝应该还在翻看那些永远找不到答案的资料。腐蚀笑了笑，跨上电动车，消失在夜色里。车筐里，装着明天要送往后厨的第一批蔬菜，每一颗上面，都裹着一层等待生效的透明薄膜。
而在叶云帝的办公室，愈黑突然对着窗户嘎嘎大叫起来。它带蹼的脚掌在地面上急促地刨着，黑色的羽毛炸成一团。窗外是第八区的训练场，月光下，昨天被力量强化者砸裂的地面上，裂缝里渗出了一丝极淡的黑色液体，像蚯蚓一样，缓慢地钻进泥土里。
叶云帝走到窗前，推开窗户。晚风带着食堂后厨的气味吹来，那股淡淡的腥甜味又出现了，这次更清晰，像是贴在他的鼻尖上。他的指尖再次泛起银光，却比刚才更微弱，像是风中摇曳的烛火。
“看来，有人不想让我变身啊。”他低声自语，眼底闪过一丝冷意。他不知道，这只是针对他的围猎开始的第二环，而更致命的陷阱，已经在暗处悄然张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