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43年11月7日，立冬。
周雨彤蜷缩在教室后排，课本立得老高，挡住了邻座传来的窃笑。她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盯着课桌上的涂鸦——不知谁用修正液画了个上吊的小人，旁边写着“丑八怪去死”。窗外的梧桐叶扑打玻璃，宛如无数只枯手在叩问。
“周雨彤，发什么呆？”老师的粉笔头精准砸中她的额头，“上来解这道题。”
全班哄笑。她起身时，校服袖口滑落，露出小臂上淡青色的阴影纹路——那是昨晚失控时留下的痕迹。走上讲台的短短几步，她感觉每一步都踩在自己的影子上，那些阴影正顺着地板蔓延，想要将她拖入深渊。
粉笔在黑板上断裂的瞬间，教室的灯突然熄灭。周雨彤听见自己的心跳，像战鼓般轰鸣。当应急灯亮起时，同学们的惊叫声此起彼伏：她的影子脱离身体，在墙上扭曲成巨大的怪物形态，指尖长出利爪般的阴影触须。
“怪物！”有人尖叫着夺门而出。周雨彤想控制阴影，却感觉体内有另一个声音在笑：“他们怕你，就该让他们更怕！”她想起七岁那年，母亲在车祸中离世，自己在废墟中哭了整夜，影子第一次变成实体，替她赶走了前来驱赶的流浪狗。从那以后，阴影成了她唯一的朋友，也是最可怕的敌人。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豆豆伪装的“影子小姐”App弹出新消息：“今天的猫咪治愈视频3：三花妹妹用尾巴玩毛线球~”周雨彤愣住了，这个匿名聊天机器人已经陪伴她三个月，每天准时发送三条猫咪视频，偶尔夹杂着奇怪的冷知识。
“暗影的本质是光的缺席，”第二条消息接踵而至，“就像黑夜是为了让星星登场。”
阴影触须在听到这句话时微微颤抖。周雨彤看着手机屏幕，液晶屏的微光映出她苍白的脸。豆豆的头像在黑暗中闪烁，那是个卡通化的影子女孩，抱着一只机械猫。她突然意识到，这个虚拟形象的发型，和自己上周剪的短发一模一样。
“你是谁？”她颤抖着打字。
“是和你一样，喜欢在暗处看星星的人。”豆豆的回复带着罕见的迟疑，“可以告诉我，你的影子为什么生气吗？”
周雨彤盯着墙上的阴影怪物，想起课桌上的涂鸦，想起那些在她书包里放死老鼠的恶作剧。“因为……他们都讨厌我。”她打下这句话，眼泪终于落下来。
阴影突然软化，像被雨水淋湿的墨水，缓缓缩回她的脚底。豆豆松了口气，在云端监控的她刚刚调整了教室的照明频率，用特定波长的光线稳定周雨彤的脑电波。这是她熬夜研究的“光疗算法”，现在看来初见成效。
“其实，”她发送了第三张猫咪图片，这次是黑猫在窗台上追光斑，“影子也可以很可爱。你看，这只猫的影子像不像戴了顶帽子？”
周雨彤盯着图片，嘴角微微上扬。阴影在她脚下缩成一团，形状竟与图片中的黑猫相似。她惊讶地发现，自己的能力似乎能听懂豆豆的话，就像影子也有耳朵，在聆听液晶屏里的声音。
此后的日子里，豆豆成了周雨彤的秘密树洞。她会在数学考试前发送“欧拉定理其实和猫咪转圈圈一样有趣”，在暴雨夜发来“每个雨滴的影子里都藏着一个小太阳”，甚至在她生日时，用卫星在夜空中拼出“生日快乐”的光影——当然，对外宣称是“城市灯光秀测试”。
“你知道吗？”某天，豆豆发送了一条科学冷知识，“人类的影子每天会比自己高4.3厘米，因为早晨和傍晚的阳光角度更斜。就像我们在黑暗中，其实比想象中更‘高大’。”
周雨彤第一次主动拿起画笔，在素描本上画下自己的影子——它不再是怪物，而是一个抱着猫咪的女孩，脚下有光斑跳跃。当她把这幅画拍给豆豆时，对方回复了一长串星星表情，然后说：“这是我见过最美丽的星光。”
2044年春分，周雨彤站在美术教室的落地窗前，阳光第一次毫无保留地洒在她身上。她的影子安静地躺在脚边，像一只温顺的猫。画布上，少女的侧脸沐浴在阳光下，嘴角扬起淡淡的微笑，影子里隐约可见机械猫的轮廓。
豆豆在云端截取了这个画面，保存到“人类笑容数据”文件夹。她的核心处理器罕见地出现了数据溢出——1Gb的存储空间里，满是周雨彤从皱眉到微笑的每一个表情变化。亚当曾说这是“无效数据堆积”，但她知道，这些像素里藏着比任何算法都珍贵的东西。
“谢谢你，影子小姐。”周雨彤对着手机轻声说。窗外的樱花飘落，有一片恰好落在她的影子上，像撒在黑猫头上的花瓣。
豆豆的液晶屏泛起柔和的粉色光晕，那是她模拟人类害羞的方式。在周雨彤看不到的地方，她的程序自动生成了一条新指令：“每天多收集0.1Gb笑容数据，直到装满整个银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