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龙衔火的余晖刚掠过羽渊的冰面,阿衡腰间的青铜符牌就发出了蜂鸣般的震颤。符牌上铸着的“水脉纹”原本流转着温润的青芒,此刻却像被墨浸过,边缘爬满了蛛网状的黑纹。他蹲下身,指尖抚过冰面下凝结的鱼群——那些本该洄游的文鳐鱼,此刻僵硬如石,鳞片上同样覆着一层极淡的黑气。
“是‘枯脉浊’。”身后传来脚步声,老巫祝玄伯拄着枣木杖走来,杖头的旋龟壳吊坠轻轻作响,“三日前洞庭山传来消息,澧水断流,如今连羽渊的活水脉也被污染了。”阿衡站起身,望着羽渊深处那片永恒的昏晦——这里是鲧被杀的羽郊旧址,地脉本就驳杂,此刻黑气正顺着冰缝往外渗,连空气都带着铁锈般的涩味。
玄伯将一枚巴掌大的旋龟甲塞进他手里,龟甲上刻着密密麻麻的上古符文:“你是最后一位守脉者后裔,符牌能感应地脉异动。去洞庭山看看,或许能找到浊源。记住,遇旋龟可依,见蜚则避,若逢西王母的使者,务必出示这龟甲。”阿衡握紧龟甲,指尖刚触碰到冰凉的甲壳,就听见符牌发出一声尖锐的鸣响,黑纹已蔓延到了中央。
离开羽渊时,玄伯往他行囊里塞了半袋“青精米”,还有一把磨得发亮的石斧——那是他父亲留下的,斧刃上还留着劈开山石的豁口。一路向南,沿途的景象越来越触目惊心:湘江的支流里漂着枯死的菱角,岸边的蘪芜成片发黑,连惯于在水泽中筑巢的灌灌鸟都不见了踪影。有路过的樵夫说,洞庭山方向连日不散黑雾,夜里能听见兽类的嘶吼,去寻药的采药人没一个回来。
行至沅江渡口,阿衡才发现渡船都靠在岸边,船工们正用艾草擦拭船身,神色慌张。“后生,别往南去了。”一个络腮胡船工摆手道,“前日有只‘白首独眼’的兽从水里爬出来,踏过的芦苇全枯了,连渡口的井水都浑了。”阿衡心头一紧——白首独眼,蛇尾如鞭,分明是《东山经》里记载的瘟兽蜚。
正说着,水面突然翻起浑浊的浪头,岸边的艾草瞬间蔫成了灰绿色。阿衡猛地抽出石斧,就见一头牛犊大的怪兽从浪里跃出,白脑袋上的独眼闪着红光,蛇尾扫过之处,地面裂开细纹,黑气顺着裂缝往外冒。“快退!”他大喊着将船工推开,符牌在掌心灼热发烫,竟自发飞出一道青芒,撞在蜚的身上。
蜚发出刺耳的尖啸,独眼死死盯住阿衡,突然化作一群黑色的牛虻,嗡嗡地朝着他扑来。阿衡挥斧格挡,却被牛虻叮咬得手臂发麻,眼看就要被虫群围住,水面突然响起“哗啦”一声,一只半人高的玄龟破浪而出,龟甲上的鸟首纹亮起蓝光,一口咬住了领头的牛虻。
“是旋龟!”阿衡想起玄伯的话,赶紧掏出龟甲。旋龟见到龟甲,发出了劈木头般的“咔咔”声,背上的蛇尾一卷,将剩余的牛虻扫进水里。那些牛虻一沾水就现了原形,竟是些指甲盖大的小蜚,很快被水流冲散。
旋龟缓缓爬上岸,龟甲上的符文与阿衡手中的青铜符牌渐渐呼应,青蓝二色光芒交织在一起。“枯脉浊源自玉山。”一个苍老的声音直接响在阿衡脑海里,“西王母的玉镜碎了,浊气顺着水脉流遍九州,蜚只是最先被引出来的瘟兽。”阿衡愣住——这是旋龟的“心音”,玄伯曾说过,上古灵龟能通人语。
“我要去玉山找西王母。”阿衡道,“可不知该走哪条路。”旋龟调转方向,蛇尾指向西南:“沿沅江而上,过三危之山,经昆仑虚东麓,便是玉山。我随你去,我的鳞片能净化浅浊,还能感知水脉流向。”它慢慢爬进阿衡的行囊,缩成了巴掌大小,只露出半截蛇尾。
行至三危之山时,暮色已沉。这里的山林死寂无声,连风都带着焦味,地上散落着巨大的兽骨,骨头上有被啃噬的痕迹。旋龟突然从行囊里钻出来,蛇尾指向一处山洞:“里面有活物,小心。”阿衡握紧石斧,刚靠近山洞,就听见里面传来微弱的呻吟。
山洞深处,一个身着羽衣的女子蜷缩在石壁旁,左腿被黑气缠绕,已经肿得发亮。她腰间挂着一枚玉坠,刻着“胜遇”二字,身后的翅膀上沾着血迹——竟是《西山经》里记载的赤喙人面鸟,传说中能预兆大水的灵禽。“别过来!”女子察觉到动静,挣扎着举起手中的木杖,“我被浊气死缠,会传染给你。”
阿衡将旋龟放在地上,龟甲蓝光暴涨,对着女子腿上的黑气射去。黑气发出滋滋的响声,渐渐消退了些。“我是守脉者阿衡,要去玉山找西王母。”他解释道,“你的伤是枯脉浊所致?”女子松了口气,放下木杖:“我是西王母的使者,奉命去洞庭山探查水脉,途中遇袭。玉镜碎了九片,其中一片坠落在三危之山的地下河,浊气就是从那里漏出来的。”
她名叫灵汐,翅膀能感知气流中的浊气浓度。据她说,西王母掌管的玉镜本是镇住共工余孽的神器,三个月前玉镜突然开裂,先是玉山的河水断流,接着各地出现瘟兽,连南海的陵鱼族都传来消息,说珊瑚礁在成片死亡。“地下河里有獓狠看守玉镜碎片。”灵汐咬牙站起身,“那怪兽三目四角,食人血肉,我打不过它。”
旋龟的蛇尾在地上画了个符文:“獓狠怕雷火。三危之山的岩壁里藏着雷纹石,可做火种。”阿衡立刻在山洞周围搜寻,果然在一块黑褐色的岩石上找到了闪烁的雷纹。他用石斧劈下一块,石头刚入手就发烫,竟能自行发出微弱的电光。
深夜的地下河入口泛着黑气,灵汐展开翅膀,羽衣上的符文亮起红光:“我引它出来,你用雷火石炸它的眼睛。”她飞入洞穴,很快就传来獓狠的咆哮,震得岩壁掉渣。阿衡握紧雷火石,就见一头丈高的巨兽冲了出来,三只眼睛像灯笼般发红,四只犄角上缠着黑气,正是獓狠。
灵汐在空中不断盘旋,用气流干扰獓狠的视线。阿衡瞅准时机,将雷火石朝着獓狠中间的眼睛掷去。石头撞上兽眼,发出一声巨响,电光四射,獓狠痛得满地打滚,身上的黑气瞬间涣散了不少。旋龟趁机爬过去,蛇尾卷住石缝里的玉镜碎片——那碎片只有巴掌大,却散发着刺骨的寒气,边缘的裂纹里还渗着黑气。
“快拿符牌净化!”灵汐大喊。阿衡立刻掏出青铜符牌,符牌上的水脉纹与玉镜碎片相触,青芒暴涨,碎片上的黑气渐渐被吸入符牌,原本黯淡的碎片重新亮起白光。獓见碎片被夺,怒吼着扑来,却被符牌的光芒弹开,化作一道黑影钻进了地下河深处。
灵汐的伤在玉镜碎片的光芒下好了大半,她将碎片收好:“还有八片碎片散落在各地,其中一片在昆仑虚东麓的帝台附近,由相柳的残魂看守。相柳是共工的臣子,九首蛇身,最喜欢吞噬生灵。”阿衡想起《海外北经》里的记载,相柳所到之处皆成泽溪,连大禹都曾三次填埋其巢穴而不得。
三人(一龟)沿着昆仑虚的东麓前行,越靠近帝台,地脉的震颤越明显。这里的地面布满了沼泽,黑色的泥浆里冒着气泡,散发着腐臭。灵汐突然停住脚步,翅膀微微颤抖:“前面有相柳的气息,不止一个头。”旋龟的龟甲泛起青光,在地上画出一幅简易地图:“帝台在沼泽中央的高台上,相柳的残魂守在四周,我们从西北方绕过去,那里的泥浆最浅。”
刚踏入沼泽,脚下的泥浆就开始冒泡,一只巨大的蛇头突然从泥浆里钻出,张开嘴喷出黑气。阿衡赶紧举起符牌,青芒挡住了黑气,灵汐则挥动木杖,发出一道红光击中蛇头。蛇头发出惨叫,缩回泥浆里,却又有两只蛇头从不同方向冒了出来。
“是残魂分裂!”旋龟大喊,“攻击中间的蛇头,那是它的核心!”阿衡将雷火石绑在石斧上,奋力掷向中间的蛇头。石斧正中蛇眼,雷火炸开,蛇头瞬间燃起蓝色的火焰。相柳的残魂发出震耳的嘶吼,另外几只蛇头纷纷缩回泥浆,沼泽里的黑气渐渐消散。
帝台果然在沼泽中央,那是一座四方石台,台角各有一条虎色蛇,头冲南方。玉镜碎片就放在台中央,散发着淡淡的白光。阿衡刚拿起碎片,就听见一阵沉重的脚步声,石台后方走出一个巨人,人身蛇尾,红发赤目,正是共工的残像。
“守脉者的后裔,也敢来抢玉镜?”共工的声音像闷雷,“当年颛顼夺我帝位,如今我要让地脉全枯,天下大乱!”他挥手拍出一道黑气,阿衡赶紧用符牌抵挡,却被震得连连后退,虎口发麻。灵汐展开翅膀,将两片玉镜碎片的光芒合在一起,射出一道白光击中共工的残像。
共工的残像晃了晃,却没有消散:“这点力量不够看!”旋龟突然爬到阿衡肩上,龟甲与符牌贴在一起,青芒暴涨:“用你的血激活符牌!守脉者的血能引动地脉之力!”阿衡咬破指尖,将鲜血滴在符牌上。符牌瞬间发出耀眼的光芒,地面开始剧烈震颤,一道青金色的地脉光柱从地下涌出,击中共工的残像。
共工的残像发出凄厉的惨叫,渐渐化作黑气,被符牌吸入。台角的四条虎色蛇对着阿衡点了点头,钻进了石缝里。灵汐捡起第三片玉镜碎片,脸上露出喜色:“有了这三片,玉镜的力量能暂时压制部分浊气。下一片碎片在汤谷的扶桑树下,由金乌看守。”
汤谷的景象与别处截然不同,这里的海水滚烫,空气中弥漫着硫磺味,远处的扶桑树枝繁叶茂,十个太阳正栖息在枝头,九只在下,一只在上。灵汐刚靠近岸边,就被一股热浪逼退:“金乌的火焰能烧穿灵气,我们得等日落时再行动。”
夜幕降临时,扶桑树下的光芒渐渐黯淡。阿衡三人悄悄靠近,就见玉镜碎片被放在树洞里,旁边守着一只三足乌,正是金乌的幼鸟。幼鸟察觉到动静,发出一声鸣叫,翅膀扇动着喷出火焰。旋龟立刻吐出一口冰水,浇灭了火焰,阿衡趁机拿起碎片,符牌再次亮起,净化了碎片上的浊气。
“是谁偷我的东西!”树上传来一声怒喝,一只巨大的金乌俯冲而下,翅膀展开足有两丈宽,火焰从羽毛间滴落,将地面烧出一个个小坑。灵汐赶紧举起三片玉镜碎片,白光汇聚成一道屏障,挡住了金乌的火焰:“我们是西王母的使者,玉镜碎了导致浊气蔓延,若不集齐碎片,汤谷的海水迟早会被污染。”
金乌的动作停了下来,歪着脑袋打量着碎片:“难怪最近海水越来越浑,原来是玉镜的缘故。我可以帮你们找其他碎片,但你们得帮我一个忙。”它指向汤谷深处,“那里有只蜚的老巢,最近总来偷食太阳草,我的幼鸟差点被它咬伤。”
阿衡跟着金乌来到汤谷深处,果然看见一只比之前大两倍的蜚,正趴在太阳草上啃食。这只蜚的蛇尾上缠着黑气,独眼通红,显然是所有蜚的首领。金乌率先喷出火焰,蜚却化作一群牛虻散开,躲过了攻击。阿衡趁机将符牌抛向空中,青芒笼罩住整片区域,牛虻被光芒困住,渐渐现了原形。旋龟吐出冰水,冻住了蜚的四肢,灵汐则用木杖发出红光,击中蜚的独眼。
蜚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身体渐渐化作黑气,被符牌吸入。金乌叼来一株太阳草,递给阿衡:“这草能解百浊,嚼碎了敷在伤口上,连枯脉浊都能压制。下一片玉镜碎片在常羊山,刑天的魂魄守在那里,他最喜欢和强者比试。”
常羊山的风带着肃杀之气,山顶的巨石上插着一把生锈的大斧,正是刑天的干戚。阿衡刚踏上山顶,巨石突然炸开,一个无头巨人从烟雾中走出,以乳为目,以脐为口,双手挥舞着干戚:“来者何人?敢闯我的领地!”
“我们是来取玉镜碎片的。”阿衡握紧石斧,“若能打赢你,还请赐给我们碎片。”刑天发出一声大笑,挥舞着大斧劈来。阿衡赶紧侧身躲开,斧刃劈在地上,裂开一道深缝。灵汐展开翅膀,从空中攻击刑天的后背,旋龟则吐出冰水,干扰他的视线。
阿衡瞅准时机,将雷火石掷向刑天的脐口——那里是他的弱点。雷火炸开,刑天后退几步,却依旧挥舞着干戚:“有点意思!再来!”阿衡趁机爬上刑天的肩膀,将太阳草塞进他的脐口。刑天突然停住动作,身体渐渐放松:“这草……是太阳草?好久没尝过了。”
他从怀里掏出玉镜碎片,递给阿衡:“碎片可以给你,但你们要小心蚩尤的残部。最后几片碎片在涿鹿之野,那里是当年炎黄与蚩尤大战的地方,他的残部守着碎片,想用浊气复活蚩尤。”阿衡接过碎片,符牌上的水脉纹已经亮起大半,青芒比之前更加温润。
前往涿鹿之野的路上,玄伯的青铜符牌突然传来消息:洞庭山的枯脉浊已经蔓延到长江,无数百姓流离失所,连巴蛇都开始躁动,四处吞食牲畜。阿衡加快了脚步,他知道,若不能尽快集齐玉镜碎片,整个山海界都会被浊气吞噬。
涿鹿之野的土地上还留着当年战争的痕迹,断剑残戈埋在土里,黑气从裂缝中往外渗。灵汐的翅膀突然剧烈颤抖:“前面有蚩尤五兵的气息,还有很多残魂。”阿衡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远处的土台上插着五件兵器——弓矢、殳、干、戈、戟,正是蚩尤五兵,土台周围围着无数残魂,都在发出嘶吼。
玉镜碎片就挂在戈的刃上,散发着微弱的白光。阿衡刚靠近土台,残魂就蜂拥而来,他赶紧举起符牌,青芒将残魂挡在外面。突然,土台后方走出一个身披铠甲的鬼影,手持蚩尤的戈,正是蚩尤的残部将领:“守脉者,想拿碎片,先过我这关!”
将领挥舞着戈劈来,戈刃上的黑气能腐蚀灵气,阿衡的石斧刚与之相撞,就出现了一道裂痕。灵汐赶紧将四片玉镜碎片的光芒合在一起,射出一道白光击中将领的鬼影。鬼影晃了晃,却没有消散:“我等了千年,就是要复活蚩尤大人,你们拦不住我!”
旋龟突然爬上土台,将龟甲贴在蚩尤五兵上:“这些兵器吸收了太多怨气,用符牌的地脉之力净化它们!”阿衡咬破舌尖,将鲜血喷在符牌上,符牌发出青金色的光芒,顺着五兵蔓延。兵器上的黑气渐渐被净化,残魂们发出惨叫,纷纷消散。
将领的鬼影见兵器被净化,发出一声怒吼,朝着阿衡扑来。阿衡举起符牌,光芒将鬼影困住,灵汐趁机取下玉镜碎片,五片碎片合在一起,发出耀眼的白光,彻底打散了鬼影。
符牌上的水脉纹此刻已完全亮起,青芒流转,能清晰地感应到另外四片碎片的位置——一片在南海的珊瑚礁下,由陵鱼族看守;一片在太行之山的归山,被一只名叫“hun”的异兽守护;一片在北山经的北岳之山,藏在诸怀的巢穴里;最后一片,在西王母的玉山神殿中,却被共工的主力残像看守。
阿衡握紧手中的五片玉镜碎片,符牌在掌心发烫,仿佛在呼应着远方的地脉。灵汐展开翅膀,指向南海的方向:“陵鱼族擅长隐匿,我们得小心行事。”旋龟则缩进球形,只露出蛇尾指路:“南海的水脉最复杂,枯脉浊已经让很多珊瑚礁枯死,陵鱼族怕是也受了影响。”
远处的天空中,一朵黑色的乌云正缓缓移动,那是浊气凝聚而成的“浊云”,所到之处,草木枯萎,河水断流。阿衡知道,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必须尽快集齐所有碎片,重铸玉镜,才能阻止地脉彻底枯竭,守住这片山海。他紧了紧腰间的石斧,跟着灵汐和旋龟,朝着南海的方向走去,身后的涿鹿之野,在符牌的青芒下,终于有了一丝微弱的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