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虎山的金光屏障在根须的撞击下剧烈震颤,符文如碎金般剥落,露出下面青灰色的山体。张之维的额角渗出细汗,维持这样规模的护罩对炁的消耗极大,他能感觉到丹田的炁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流逝,就像被戳破的皮囊。
“师父,我来帮您!”左宝华将玉佩按在屏障上,三一门的本命炁顺着掌心涌入,与金光交织成淡红色的光纹。那些光纹沿着山体蔓延,在岩壁上勾勒出古老的符文——那是左若童刻在龙虎山的后手,当年他与张之维的师父约定,若三一门遭遇不测,便以双方法阵共抗外敌。
陆瑾也将炁注入屏障,他的炁不如张之维雄厚,却带着股韧劲,像陈年的老藤,紧紧攀附着金光与红光,填补着不断出现的裂痕。“左师伯当年说,这阵法叫‘双生守’,需龙虎山的阳刚与三一门的柔韧相济,才能发挥最大威力。”他喘着粗气,腿上的旧伤在高强度运炁下隐隐作痛,“没想到今天真能用上。”
小石头蹲在一旁,将阳藿的花瓣一片片摘下,撒在屏障的根基处。黄色的花瓣接触到金光,立刻化作细小的火星,顺着符文的纹路游走,在根须撞击的位置燃起微不可见的火苗——那是极阳的火种,虽不能立刻烧毁根须,却能削弱它们的阴寒,为屏障争取喘息之机。
山后的阴寒之气越来越浓,已经能看到一团翻滚的黑雾,黑雾中伸出无数只苍白的手,正朝着屏障的薄弱处抓来。那些手的指甲上涂着黑色的蔻丹,与假左若童的招式如出一辙,却带着更恐怖的压迫感——仿佛每一次抓挠都能撕裂空间,将人的魂魄直接拽入深渊。
“是‘蚀魂爪’。”张之维的声音带着凝重,“气门的禁术,练到极致能直接攻击元神。看来这位门主比假左若童厉害得多。”
黑雾中传来一阵苍老的笑声,像生锈的铁片在摩擦:“张道长好眼力。老夫气门门主,钱通。当年没能留住你,倒是让你成了气候。”
“钱通?”陆瑾突然想起什么,“二十年前,在苏州擂台上用阴招伤了三一门七位弟子的那个钱通?”
黑雾中的笑声更响了:“陆老爷子记性不错。可惜啊,当年没能把你们三一门一网打尽,让左若童那老东西留下了这么多麻烦。”他顿了顿,声音突然变得尖锐,“不过没关系,今天正好一起清算——龙虎山、三一门、还有那些妄图插手的门派,都得给我陪葬!”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山下的根须突然加速蔓延,被控制的异人开始撞击屏障,其中几个穿着武当道袍的弟子竟使出了太极劲,将屏障的金光引向自身,再用阴寒的炁扭曲反弹——那是被篡改的招式,既保留了太极的圆融,又带着尸根的阴毒,每一次撞击都让屏障的符文黯淡一分。
“他们在学各大派的招式!”左宝华的声音带着惊慌,“母株吸收了太多人的炁,连功法都能模仿!”
张之维突然收回部分炁,将金光凝聚成数道金鞭,朝着黑雾中最密集的地方抽去。金鞭穿过根须的缝隙,在黑雾中炸开,却只激起一阵涟漪,连对方的衣角都没碰到。
“没用的。”钱通的声音带着嘲弄,“老夫的‘雾隐身’,能吸收一切炁的攻击。你们就乖乖等着屏障破碎,成为母株的养料吧。”
陆瑾突然指向山下:“快看那些被控制的弟子!”
众人望去,只见那些被尸根控制的异人眉心都有个黑色的光点,光点随着根须的蠕动而闪烁,像是某种印记。当金鞭炸开时,光点会剧烈收缩,异人也会发出痛苦的嘶吼——那是他们的元神在反抗。
“他们还有意识!”左宝华的眼睛亮了,“破境的关键不是母株,是他们!只要唤醒被控制的人,母株就会失去力量!”
张之维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对!尸根靠吞噬元神壮大,只要元神苏醒,反噬就会让母株崩溃!”他转向陆瑾,“陆老爷子,你还记得‘清心咒’的完整版吗?用炁唱出来,能唤醒被压制的元神!”
陆瑾点点头:“记得!当年左师伯教过我,说是三一门的镇派心法!”
他深吸一口气,运起全身的炁,声音穿透屏障,在山谷间回荡。那不是普通的咒语,而是带着三一门柔韧炁息的歌谣,每个音符都像春日的细雨,温柔地冲刷着被阴寒笼罩的元神。
起初没有任何反应,被控制的异人依旧在撞击屏障。但随着左宝华加入合唱,玉佩的红光与歌声共鸣,那些眉心的黑点开始剧烈闪烁,有几个修为较浅的弟子突然停下动作,抱着头痛苦地嘶吼,黑色的根须从他们身上缓缓退去——他们醒了!
“有用!”小石头高兴地跳起来,也跟着哼起不成调的旋律,他的声音虽然稚嫩,却带着纯粹的阳气,竟也让几个被控制的普通人恢复了神智。
钱通的笑声戛然而止,黑雾突然变得狂暴:“找死!”无数只蚀魂爪从黑雾中伸出,不再攻击屏障,转而抓向那些苏醒的人,指甲划破空气,发出刺耳的尖啸。
张之维立刻将金鞭化作光网,护住苏醒的人。蚀魂爪撞在光网上,发出滋滋的响声,黑色的雾气与金色的光芒相互腐蚀,冒出刺鼻的白烟。
“宝华,教他们破境!”张之维大喊,“让他们用自己的元神对抗尸根!”
左宝华立刻对着苏醒的人大喊:“集中精神!想你们最在乎的人!最想守护的事!执念能生尸根,也能克尸根!”
一个刚苏醒的武当弟子愣了一下,随即想起了师父教他太极时说的话:“太极不是为了打人,是为了护人。”他闭上眼睛,双手缓缓画圆,炁不再被尸根牵引,反而顺着经脉流转,将残留在体内的根须一点点逼出体外——他的炁依旧带着太极的圆融,却多了股不屈的韧性,那是属于他自己的元神之力。
越来越多的人苏醒过来,他们来自不同的门派,有着不同的功法,却在这一刻用同样的方式对抗尸根:有佛门弟子默念心经,佛光在掌心凝聚;有儒家书生吟诵论语,浩然正气化作利剑;甚至有几个全性的妖人,也用他们独有的桀骜炁息挣脱了控制——他们或许理念不同,却在“活下去”的执念上达成了一致。
母株的根须开始剧烈颤抖,失去元神滋养的部分迅速枯萎,露出下面褐色的土壤。山下的黑潮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那些尚未苏醒的人也停下了攻击,眉心的黑点忽明忽暗,显然在挣扎。
“不可能!”钱通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愤怒,黑雾突然收缩,化作一道黑色的光柱,直刺张之维的眉心,“我要杀了你!”
张之维没有躲闪,反而迎着光柱走去。金光在他周身凝聚成一尊巨大的虚影,那是龙虎山历代祖师的法相,手持拂尘,眼神威严,仿佛能看透世间一切虚妄。
“逆生三重,融境。”张之维的声音与法相共鸣,带着股跨越时空的厚重,“你练的从来不是雾隐身,是用无数元神炼制的‘窃魂术’——那些被你吞噬的人,正在你的炁里哭呢。”
黑色的光柱撞上法相,瞬间被金光吞噬。黑雾中传来钱通凄厉的惨叫,无数道虚影从黑雾中挣脱,朝着四面八方散去——那是被他囚禁的元神,在清心咒的感召下重获自由。
黑雾迅速稀薄,露出里面钱通的真身——那根本不是人,而是一团缠绕着无数根须的骨架,颅骨的眼眶里燃烧着绿色的火焰,正是尸根母株的核心!
“原来你早就和母株融为一体了!”陆瑾恍然大悟,“假左若童只是你的傀儡,真正在操控一切的是你!”
骨架发出桀桀的怪笑:“没错!老夫早在五十年前就和母株共生了!三一门、气门、甚至整个异人界,都是我养肥母株的养料!今天,就让龙虎山成为最后的祭品吧!”
他猛地张开双臂,已经退去的根须突然疯长,从四面八方涌向龙虎山,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密集,带着玉石俱焚的疯狂。屏障上的符文在根须的挤压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眼看就要碎裂。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呐喊。众人望去,只见地平线上出现了一支庞大的队伍,为首的是个熟悉的身影——张怀义!他身后跟着的不仅有异人界各大派的高手,还有穿着军装的士兵,手里拿着能释放阳火的特制武器。
“我把救兵带来了!”张怀义的声音穿透战场,雷炁在他周身炸开,“师父,陆老爷子,宝华,我们一起破了这怪物!”
各大派的高手迅速加入战团,佛门的佛光、道家的符咒、儒家的正气与士兵的阳火交织在一起,在根须的黑潮中撕开一道缺口。有个穿着麻衣的老道士,手里拿着柄桃木剑,每一剑都能劈开数条根须,嘴里还念叨着:“当年欠左若童的酒,今天用这妖藤还了!”
张之维看着涌入战场的援军,又看了看身边的陆瑾、左宝华和小石头,突然笑了:“看来这场仗,我们赢定了。”
但他的笑容很快凝固在脸上——他注意到钱通的骨架正在吸收那些被斩断的根须,颅骨的眼眶里,绿色的火焰越来越盛,隐约浮现出一张熟悉的脸——那是左若童年轻时的模样,眼神里充满了痛苦和不甘。
“他在借用左师伯的执念!”陆瑾的声音带着惊慌,“宝华,快!用破境!”
左宝华举起玉佩,正要运炁,却发现自己的炁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锁住了——钱通竟用左若童的执念暂时封锁了三一门的血脉!
骨架发出得意的狂笑:“左若童!看看你的女儿!看看你的门派!最终还是要靠老夫完成你的‘大业’!”
左若童的虚影在火焰中剧烈挣扎,似乎想挣脱控制,却被根须死死缠住。山下的根须再次加速蔓延,已经有部分突破了屏障,缠上了龙虎山的石阶,发出滋滋的腐蚀声。
张怀义冲在最前面,雷炁化作长枪,刺穿了数条根须,却被更多的根须缠住,前进的速度越来越慢。他看着山上的危急情况,急得大喊:“师父!我来帮您!”
张之维摇了摇头,法相的金光再次暴涨,暂时逼退了根须:“怀义,护住那些苏醒的人!这里交给我们!”他转向左宝华,眼神里带着信任,“宝华,相信你爹。他不是那样的人。”
左宝华看着火焰中父亲痛苦的脸,突然明白了什么。她不再试图挣脱炁的封锁,而是闭上眼睛,在心里默念:“爹,我不怪你。哥不怪你。三一门的弟子也不怪你。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道暖流,穿过根须的阻隔,直达左若童的虚影。虚影突然停止挣扎,转过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眼神里充满了愧疚和释然。
“轰——”
一声巨响,左若童的虚影突然炸开,化作无数道红光,顺着根须逆流而上,直击钱通的骨架。那些红光所过之处,黑色的根须纷纷化作飞灰,露出下面健康的土壤——那是三一门历代弟子的元神,在左若童的感召下,终于完成了最后的破境。
钱通的骨架发出一声绝望的哀嚎,绿色的火焰迅速熄灭,庞大的身躯在红光中寸寸碎裂,最终化作一堆粉末,被风吹散在山谷间。
根须失去了核心,瞬间失去了活力,像枯萎的藤蔓般瘫软在地。被控制的人彻底苏醒过来,茫然地看着四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张之维和陆瑾同时松了口气,瘫坐在地上,浑身的炁几乎耗尽。左宝华看着山下渐渐恢复平静的平原,突然笑了,眼泪却忍不住流了下来。
小石头跑过来,递给他们几颗野果:“结束了吗?”
张之维接过野果,看着远处正在清理战场的众人,又看了看天边渐渐散去的乌云,摇了摇头:“没结束。”
他的目光落在钱通骨架消散的地方,那里的土壤正在微微隆起,隐约有绿色的嫩芽破土而出——那不是阳藿,也不是普通的草木,而是带着淡淡根须纹路的新苗,正贪婪地吸收着阳光。
左宝华也看到了那株新苗,笑容渐渐凝固在脸上。玉佩在她掌心再次发烫,这一次,传来的不是温暖,而是一股若有若无的警示——像某种沉睡的存在,在彻底消失前,留下了最后的印记。
张怀义走上山,看到那株新苗,眉头紧锁:“这是什么?”
张之维站起身,拂尘轻轻一挥,金光将新苗暂时封印:“是尸根的种子,也是气门最后的后手。”他的声音很沉,“它在等下一个执念深重的人,等下一次……卷土重来。”
远处的天际,一朵黑色的云彩悄然凝聚,形状像极了钱通的骨架。风穿过龙虎山的殿堂,带着古老的钟声,在山谷间回荡,仿佛在提醒着所有人——和平从来不是一劳永逸的馈赠,而是需要一代又一代人,用信念和勇气守护的火种。
陆瑾看着那株被封印的新苗,突然想起左若童刻在岩壁上的最后一句话:“逆生终有尽,心防无绝时。”他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朝着张之维伸出手:“左师伯,接下来的路,我们还得一起走。”
张之维握住他的手,两人相视一笑,仿佛又回到了年轻时一起闯荡江湖的日子。左宝华和张怀义站在他们身后,看着那株被封印的新苗,眼神里充满了坚定。
小石头也学着他们的样子,握紧了拳头,小小的脸上露出了与年龄不符的认真。
阳光洒满龙虎山,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古老的石阶上,像一串未完待续的脚印,朝着未知的远方延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