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2年的北京,春寒料峭。
潘家园旧货市场人头攒动,吆喝声、讨价还价声此起彼伏。我裹着一件褪了色的军大衣,蹲在角落里,面前铺着一张旧报纸,上面摆着几件“古董”——一个缺了角的青花瓷碗、一枚锈迹斑斑的铜钱,还有一本破旧的线装书。
这些东西,其实都是我花几毛钱从乡下收来的赝品。
退伍半年,我胡八一混得实在不怎么样。在部队里学的那些本事,到了地方上屁用没有。要不是靠着小时候跟祖父学的那点风水皮毛,偶尔给人看看宅基、选选坟地,恐怕早就饿死了。
我搓了搓冻得发僵的手,从兜里摸出半包“大前门”,抽出一根点上。烟丝劣质,呛得我直咳嗽。
“老胡!”
一个熟悉的大嗓门从人群里传来。我抬头一看,王胖子正挤过人群朝我这边走来。他穿着一件皱巴巴的皮夹克,肚子圆滚滚的,活像个行走的肉球。
“胖子?”我挑了挑眉,“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找你啊!”胖子一屁股蹲在我旁边,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有个大买卖,金爷介绍的。”
“大金牙?”我嗤笑一声,“他那嘴里能有真话?”
胖子嘿嘿一笑,从怀里掏出一张泛黄的羊皮纸,小心翼翼地展开。
“你看看这个。”
我低头一看,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那是一张手绘的地图,边缘已经磨损得不成样子,但中央的图案却异常清晰——那是一座建在沙漠中的古城,城中心画着一个巨大的眼睛符号。
“精绝古城?”我脱口而出,心脏猛地一跳。
胖子惊讶地看着我:“你知道?”
我当然知道。祖父留下的《十六字阴阳风水秘术》里提到过这个传说中的西域古城。据说那里埋藏着无数珍宝,也埋葬着无数盗墓者的尸骨。
“金爷说有个美国来的考古队要找向导,报酬是这个数。”胖子伸出五根手指,“五千美金!”
我眯了眯眼。五千美金,在那个年代,足够在北京买套小院了。
“靠谱吗?”我问。
“金爷牵的线,能差到哪儿去?”胖子拍了拍胸脯,“再说了,你不是懂风水吗?咱们下墓摸金,还不是手到擒来?”
我刚想说话,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带着一丝异国腔调:
“胡先生对西域历史也有研究?”
我回头一看,愣住了。
站在我面前的女人约莫二十五六岁,短发利落,穿着当时罕见的牛仔裤和皮夹克,脖子上挂着一个造型古怪的青铜挂坠。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眼睛——在阳光下呈现出一种奇异的淡蓝色。
“杨雪莉,”她伸出手,微微一笑,“美国国家地理摄影师。”
我下意识地握住她的手,触感冰凉。
“胡八一,退伍军人,偶尔倒腾点古董。”
她的目光落在我摊位上那本破旧的《十六字阴阳风水秘术》上,嘴角微微上扬:“看来我们找对人了。”
胖子在一旁挤眉弄眼:“杨小姐就是这次考古队的负责人。”
杨雪莉从包里拿出一张照片,递给我:“胡先生,您认识这个地方吗?”
照片上是一片茫茫沙漠,远处隐约可见一座黑色建筑的轮廓。我仔细看了看,心头一震——那建筑的形状,和《十六字阴阳风水秘术》里记载的“鬼洞”极为相似。
“精绝古城?”我试探性地问。
杨雪莉眼中闪过一丝惊讶:“您果然知道。”
她顿了顿,声音压低:“我父亲二十年前参与过对精绝古城的考察,但整个队伍都在沙漠中失踪了。这次我想完成他的遗愿。”
我沉默片刻,问:“为什么找我?”
“因为我们需要一个懂风水的人。”她直视着我的眼睛,“而且,我听说胡先生祖上曾是摸金校尉?”
我心头一跳。摸金校尉的事,除了胖子,我从没跟别人提过。
“谁告诉你的?”我警惕地问。
杨雪莉微微一笑:“大金牙。”
傍晚,我们三人来到大金牙的铺子。
大金牙本名金万堂,是潘家园出了名的古董贩子,满嘴跑火车,但手里确实有些真东西。他铺子里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古玩,从青铜器到瓷器,琳琅满目。
“哟,胡爷!胖爷!”大金牙一见我们,立刻露出标志性的金牙笑容,“杨小姐,您可算把他们请来了。”
杨雪莉点点头,从包里取出那张羊皮地图,铺在桌上。
“金先生,您再看看这个。”
大金牙戴上老花镜,拿起放大镜仔细端详,半晌才啧啧称奇:“真东西,至少是唐代的。这上面的文字是佉卢文,精绝国使用的文字。”
“精绝国?”胖子挠挠头,“我怎么没听说过?”
“西域小国,东汉时期就消失了。”大金牙摇头晃脑,“传说精绝女王通晓鬼神之术,能开‘鬼洞之眼’,窥见阴阳两界。”
我心头一凛,想起《十六字阴阳风水秘术》里的一段记载:
> “精绝古城,鬼洞通天,女王之眼,可窥幽冥。”
杨雪莉看向我:“胡先生,您怎么看?”
我沉吟片刻,问:“杨小姐,你父亲当年为什么要去精绝古城?”
她沉默了一下,从脖子上取下那个青铜挂坠,放在桌上。
“因为这个。”
挂坠的形状是一只眼睛,瞳孔处镶嵌着一颗深蓝色的宝石,在灯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这是我父亲从精绝古城带回来的唯一东西。”她轻声说,“他在最后一封信里写道:‘鬼洞之眼已经睁开,我们必须阻止它’。”
房间里一时安静下来。
胖子咽了口唾沫:“老胡,这买卖……咱们接不接?”
我盯着那只“眼睛”,心中莫名升起一股寒意。
但五千美金的诱惑,实在太大了。
当晚,我回到自己租的那间破平房,翻出祖父留下的《十六字阴阳风水秘术》,仔细查阅关于精绝古城的记载。
书中有几页专门描述了西域的诡异墓葬,其中一段写道:
> “精绝国,地处大漠,城下有鬼洞,深不可测。女王以人牲祭祀,得长生之术。凡入其墓者,必受‘鬼眼诅咒’,非疯即死。”
我合上书,揉了揉太阳穴。
这趟活,恐怕没那么简单。
正想着,门外传来敲门声。
“老胡,是我!”胖子的声音。
我开门让他进来,他手里拎着两瓶二锅头和一包花生米,笑嘻嘻地说:“喝点?”
我们俩坐在炕上,就着花生米喝酒。胖子灌了一口,咂咂嘴:“老胡,你说那杨小姐靠谱吗?我总觉得她有点怪。”
“哪里怪?”
“说不上来。”胖子挠挠头,“就是……她那眼睛,蓝得有点瘆人。”
我沉默。其实我也有同感。杨雪莉的眼睛,不像是普通的混血儿,反而像是……
像是书里描述的精绝女王。
“胖子,”我突然说,“你还记得我爷爷讲过的那个故事吗?关于‘鬼眼诅咒’的。”
胖子手一抖,酒洒了一半:“你、你别吓我啊!”
我摇摇头,没再多说。
但心里已经打定主意——明天,我得好好问问杨雪莉,她到底知道多少。
第二天一早,我们再次聚在大金牙的铺子里。
杨雪莉拿出一份合同,上面写着五千美金的报酬,以及探险队的行程安排。
“我们从北京出发,先到乌鲁木齐,再转车去和田,最后进入塔克拉玛干沙漠。”她指着地图说,“预计全程两个月。”
胖子瞪大眼睛:“两个月?那么久?”
“精绝古城位于沙漠腹地,路途遥远。”杨雪莉看向我,“胡先生,您还有什么问题吗?”
我直视她的眼睛:“杨小姐,你父亲当年是怎么死的?”
房间里瞬间安静。
杨雪莉的手指微微收紧,但表情依然平静:“官方报告说是沙暴,但……”
她深吸一口气:“我在他的遗物里找到了一本日记。最后一页写着:‘它看见我了’。”
“它?”
“我不知道。”她摇头,“但我相信,答案在精绝古城。”
我沉默良久,终于点头:“好,这活我接了。”
胖子欢呼一声,大金牙也咧嘴笑了:“胡爷出马,必定马到成功!”
杨雪莉露出一丝微笑,伸出手:“合作愉快。”
我握住她的手,触感依然冰凉。
就在这一瞬间,我忽然看到——她的瞳孔深处,似乎有一道诡异的蓝光一闪而过。
我心头猛地一跳。
但再仔细看时,她的眼睛又恢复了正常。
或许,只是我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