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臾以南……城煌天北……”
“隐山往东……落谷尽西……”
古老沧桑的天门显现在梦中，四字一语刻画在斑驳的玄铁门上。
月光顺着天门滴落，在白玉遍布的石阶上碎成银鳞，恍若千年前守殿神将遗落的铠甲残片。
一声声脚步响起，洛天羽端详过天门石柱，伸手推开这尘封许久的世界。
一座以不知名异兽骨骼搭建而成的骨桥，以脚下为起点延伸到天门尽头之处，数不尽的玉铠神像位列两旁。
而尽头处，一座古老白石建成的宫殿出现在眼前。
一声声悠远琴声自远处传来，洛天羽顺着琴声的方向缓缓前行，骨桥在他的脚步下发出轻微的咯吱声。
“太初纪元，乱古横行，黑暗动荡，神主身封。”
苍老话语自天门石柱上传来，洛天羽回头望去，却看到一老人垂钓云端，轻轻一甩动鱼竿，便是一段岁月上钩。
“前辈……”
洛天羽刚想询问此地之事，却不曾想整座天殿突然剧烈震颤。
老人手中的鱼竿化作流光消散，云端垂钓的身影也随之变得透明虚幻。
眼前光影骤变，待洛天羽再睁眼时，发现自己竟躺在床榻上，窗外月光依旧温柔洒落，仿佛方才的一切只是黄粱一梦。
“真是梦吗……等等这是哪？”
洛天羽看着窗外月色，忽然好似想起了什么，想要起身，却发现床边还趴着一小女孩，一旁还摆放着一小碗褐色液体。
稍微闻了一下便知道那是药，尽管不知道是干嘛？
洛天羽动作一滞，生怕惊醒了酣睡的小女孩。
月光斜斜照在她稚气未脱的脸上，几缕碎发黏在沾着药渍的脸颊，
单薄的粗布衣裳打着补丁，袖口还别着朵蔫掉的野花。
那碗药尚有余温，表面浮着几片深褐色药渣，蒸腾的热气在月光里凝成细小水珠，顺着碗沿滑落在地。
他的目光扫过女孩紧攥的拳头，指缝间隐约露出半截红绳。
床榻突然发出细微的吱呀声，女孩睫毛轻颤，缓缓睁开眼睛。
她先是愣了一瞬，随即破涕为笑，沾着泪痕的小脸瞬间亮起来：“大哥哥 你终于醒了！”
“嗯？”
洛天羽先是微微一愣，随后问道：“这是哪？我怎么了？你是？”
女孩慌忙用袖子擦去眼泪，捧起药碗时手指还在微微发抖：
“这里是清风镇，三天前我在溪边捡到浑身是血的你。这药是王郎中开的，说能续你心脉……”
她声音越来越小，目光躲闪着洛天羽，“我叫阿桃，爹娘都不在了，就剩这间破屋子。”
洛天羽心中一暖，他没想到这小女孩竟如此善良。“谢谢你，阿桃。”
他轻声说道。阿桃听到这话，脸上露出羞涩的笑容，
“大哥哥，你快把药喝了，喝了病就好了。”
说着便将药碗递到洛天羽嘴边。
洛天羽顺势喝了下去，虽然他知道没什么用，但有时候不辜负别人一片好心才是最重要的。
药汁顺着喉管滑下，苦涩在舌尖蔓延。阿桃蹲在竹榻边，盯着洛天羽苍白的唇色，突然从袖中掏出块油纸包着的麦芽糖：
\"大哥哥骗人，我听采药的爷爷说，这药比黄连还苦。\"
她踮脚将糖塞进他掌心，发梢扫过他手背，带着山茶花的清甜。
“是吗，大哥哥可不觉得苦。”洛天羽望着糖块泛起的琥珀光泽。
\"等你伤好了，能给我讲讲外面的故事吗？\"
阿桃托着腮，眼睛亮得像屋檐下晃动的风铃，
\"听说外面里有会喷火的铁马，还有比山还高的楼......\"
她声音渐渐低下去，指尖无意识地抠着衣角，\"阿爹曾说过说，救回来的人总会走的。\"
窗外骤起山风，吹得窗棂吱呀作响，看着阿桃鬓边沾着的草药碎屑，他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看这时节，差不多也该入冬了，等开春时，我便带你去看这外面的世界，如何？\"
“好。”
话音未落，阿桃已像受惊的小鹿般跳开，转身去添炭火时，洛天羽分明看见她发梢都在发烫。
炭火噼啪炸开星子，映得阿桃耳尖也红得发亮。
她往炉膛里添了块松柴，松香混着药香在狭小茅屋里漫开，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从墙角的陶罐里摸出个油纸包：
“差点忘了，后山的野栗子熟了。”
剥开焦脆的外壳，金黄的栗肉还带着暖意。
阿桃将油纸托到洛天羽面前，自己却只拈起一粒最小的。
洛天羽咬下一口，香甜的滋味混着她指尖残留的草药气息。
山风越刮越急，裹挟着零星雪粒扑在窗纸上。
阿桃缩着脖子去关窗，忽然指着远处惊呼：“快看！”
只见夜色中，点点星火自半山腰蜿蜒而上，像是天上的银河坠落在了人间。
“是仙人们点的火把。”
阿桃贴着窗棂，呼出的白气在木头上凝成水珠，“每到雪夜，仙人们就会举着火把驱赶野兽。”
她的声音渐渐变得悠远，“阿爹以前也会去，后来......”
话音戛然而止，她慌忙转身拨弄炭火，却将火星溅到了裙角。洛天羽眼疾手快扯下外袍扑灭火苗，两人的距离近得能听见彼此的心跳。
阿桃耳尖瞬间烧得通红，后退时不小心撞上了木桌，青瓷茶盏摇晃着发出清脆声响。
洛天羽伸手扶住将倾的茶盏。
\"小心。\"
\"多谢。\"
阿桃垂眸整理着发间歪斜的木簪，发梢扫过洛天羽手背。
窗外寒风突然呼啸着掠过屋檐，将半开的窗扇撞得哐当作响，远处星火仍在夜色中明明灭灭。
洛天羽弯腰捡起滚落的火钳，铁制的器具还带着余温。
他往小炉中添了块松柴，噼啪炸开的火星映得两人影子在墙上忽明忽暗：\"你的阿爹...是去了很远的地方吗？\"
这句话像是投入深潭的石子，惊起满室寂静。
阿桃攥着裙角的手指关节发白，良久才轻声道：
\"那年雪比往年都大，来了很多仙人，说是要找一个人，阿爹被喊过去，之后...再没回来。\"
她突然轻笑一声，笑声却比窗外的风还冷，\"后来……阿爹死在窗外那座青山脚下，尸骨被妖兽分食。\"
木屋里的炭火突然\"噼啪\"炸开，迸出的火星落在阿桃发间，她却浑然不觉。
洛天羽望着她睫毛上凝着的霜花，喉间像被寒铁卡住，半晌才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那些所谓的仙人...可给了说法？\"
阿桃垂眸盯着裙摆焦痕，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他们说阿爹惊扰了灵物，是咎由自取。\"
话音落下，二人便沉默许久，脑海记忆中，洛天羽踏进那漩涡之中，却因自身黑暗本源交融出了点问题而坠落至此。
最后一眼，便是这名为阿桃的少女，从溪边将他背回。
他轻轻叹了口气，看向阿桃想要说些什么，却不曾想，这少女已经趴在床榻上睡着了。
一朵黑白相间的帝火从指尖飞出，落入小炉中燃烧，驱逐这即将到来的寒冷。
洛天羽起身，为她盖好被子，收拾好药碗一类。
夜色愈发深沉，洛天羽望着阿桃熟睡时仍蹙着的眉，心底泛起丝丝涟漪。
他轻手轻脚走到窗边，推开半扇木窗，寒风裹挟着细碎雪粒扑面而来，远处那蜿蜒的星火依旧明灭不定，却比先前黯淡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