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路跟踪江凌到了夜市,又到了她打工的快餐店。找机会接触江凌,和她套近乎,推心置腹地聊天,编造自己创业失败来海城寻找亲生女儿的经历,单纯的江凌很快就向他吐露心声,还说自己想改名叫“那优优”。
几乎没有悬念,曾鹏宇就确定了江凌是他的亲生女儿。根本不需要做dNA,江凌就必须是他的女儿,一个又来拯救他、改变他命运的女人。
在江凌的要求下两人做了亲子鉴定,认证了他们亲生父女的关系。
他这一生,重要关头都是女人帮他转运,优优也不例外。活着时女儿不听他的话,即便死了,也能够帮他走出困境。
没想到,景妍这个笨女人打乱了他的计划。还有另外一个更可恨的女人,要不是她带人把自己硬塞进面包车,夺走自己的手机,手机又在船上进了水,两天后才能开机,让他和景妍失去联系,他完全能够让那个笨女人从江湛那里给自己要到最多的钱。
那些债务、房子的贷款对于江湛这样的身家算什么?
他要逃出这个小岛,找那个女人算账,找这些人要钱,足够他舒舒服服过下半生的钱。
“嘭嘭嘭……”
一阵急促又响亮的敲门声拍得门板像要掉下来一样,惊得景妍一下子从床上跳起来。她躲到墙角,双手捂住嘴,眼泪在眼圈里直打转。是江湛派人来抓她了?还是极端网友找上门了?
“景妍,我是路大哥,快开门,我们来接你了。”
景妍不敢出声,一双泪眼看着两道反锁还用两把椅子顶着的房门。
“景妍,开门,爸爸来接你了。”
听到爸爸的声音,景妍“哇”的一声哭出来。透过门上的猫眼确认是父亲的脸,她搬开椅子,打开房门,一下子扑到欧阳彝的怀里。
“爸爸……”
景妍哭得梨花带雨,欧阳彝心疼地抚摸着自己女儿的头发。
“景妍,咱们进去说。”路一鸣回头向走廊里看了看。
关上门,欧阳彝坐在床上,路一鸣走到窗前拉开了紧闭的厚厚的窗帘。景妍站在墙边,靠着电视柜,低着头搓着手指头,眼泪汪汪。
“景妍,你这真是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哈。逃,不该往远点逃吗?离家这么近,那不如直接住家里多好,还省钱。”
不知道路一鸣是调侃还是在讽刺,景妍只是哭。
“景妍,你怎么不开手机?你知道我们这些天找你费了多少多大的劲吗?要不是一鸣第一时间从国外回来帮忙,我又要像当年找你那样……”
欧阳彝哽咽了,景妍哭得更凶了。
路一鸣看着父女俩,“景妍,路大哥这次可真不能向着你说话了。当着欧阳叔叔的面我也要骂你,你怎么能举报自己的老公呢?大义灭亲也没有这么个灭法吧?
你这是把老江家全体包括你自己、你爸爸,全部灭掉啊,一窝端,团灭!你究竟是怎么想的?你有爸爸,有我这个大哥,这么大的事,怎么也该先问问我们吧?”
欧阳彝擦了擦眼角的泪,“景妍,这次你确实是太鲁莽了。”
景妍咬着嘴唇,拧着眉头,眼泪噼里啪啦地往下掉。听爸爸和路大哥的语气都在埋怨她,看来这件事的影响一定是坏到不行。她更不敢说话了。
回到家,欧阳彝让景妍先上楼去洗脸、换衣服,他想和路一鸣单独聊聊。
“一鸣,江湛那边怎么样?”
路一鸣沉默了一会儿,神情严肃地说道:“嗯……他挺难的,你应该能想象得到。医院和公司都有人去闹、去骂,影响了正常的工作秩序,经济损失就不提,网上更是说啥的都有,真的、假的,有的、没的,祖宗八辈的事都给扒出来了……
联合调查组还在进一步的调查,这不是小事……后院起火,还是妻子举报,让他怎么和股东交待呢……”
欧阳彝叹了一口气,面色凝重。
景妍这段婚姻估计要保不住了,想要江湛原谅女儿太难了,江家父母也不能同意。他做好了一切心理准备,就是不知道景妍的心理预期。
没有掌握切实的证据,不想好一切后路,不是对江湛没有感情,景妍会做这么绝情的事吗?
他看不懂的是自己的女儿。
“一鸣,不管结果如何,景妍做事鲁莽给高氏集团和长宁医院造成了巨大的经济损失,你回去和江湛说:这一点我替景妍向他、向江家道歉。”欧阳彝耿直一辈子,只为女儿说过软话。
“欧阳叔叔,景妍安全回来是第一大事。江湛那边交给联合调查组,用我们老爷子常说的一句话就是:相信组织,相信党。我想会有一个公正的结果的。”路一鸣安慰道。
从景妍家出来,路一鸣直接去了高氏集团。
“我可把小妍妍安全接回家了啊。爷爷奶奶也安排好住到我家,你岳父家附近24小时有人值班,放心吧,绝对安全。”他对江湛说。
“她在哪儿?”江湛冷峻的脸上没有一点儿表情,只有眼神闪了一下。
“躲在小区对面的一个连锁快捷酒店里。走回家五分钟不到。我说她:你那么抠门还花钱住什么旅馆啊?直接住家里多省钱,那才符合你一贯的算盘精个性。”路一鸣憋不住,连笑边说。
“怂蛋包!闯这么大祸,她自己倒躲起来了。”江湛手里托着红酒杯,站在落地窗前看着窗外,一脸冰霜,气息很重。
“哈哈……房门反锁,还用两把椅子顶着。窗帘拉得严严实实,一丝缝隙都没有。房间都不敢出,一天只敢点一次外卖。黑眼圈大的像熊猫,瘦了能有十斤。
眼睛都哭成核桃了,问她啥还不肯说呢,估计是组织上交待她不许对外透露案情。还别说,这小妍妍真是个坚定的无产阶级革命者。‘威武不能屈。’”
江湛气吼吼地说:“哼,那也没饿到自己,还知道点外卖。缺心眼的大傻狍子……她问没问我?”
路一鸣笑个不停:“问了,问你是不是剃平头了?还问里面吃的好不好?能不能让周姨给你包点荠菜馅馄饨送进去。”
江湛叹了一口气,“这个时候还有心情关心我的颜值,这世上竟然有这么缺心眼的女人?偏偏还让我碰到了。蒸发的那些钱她怎么不说?我还能有心情吃馄饨?”
“小妍妍这是视金钱如粪土呀。‘贫贱不能移。’”路一鸣还在乐,自己坐在沙发上切了一根雪茄。“我现在理解你为什么那么喜欢她,非要把她弄到手了。”
江湛狠狠瞪了他一眼,没说话。
路一鸣继续说:“哎,江湛,你说小妍妍是怎么做到既聪明又傻乎乎的?她这个人吧,就是你明明知道她是真心实意地对你好,可是呢,原则问题上她绝不肯妥协半步。
景妍就像一只猫,骨子里有种天生的野性,不温顺,难驯服,愤怒时有摧毁世界的勇气。又很敏感,受到惊吓和打击时无意流露出来的脆弱会让你恨不得舍身去保护她,而她在那一刻也是真的想依赖你……
这就很矛盾了,就总是给人一种若即若离、难以掌控的感觉。独立自强的时候,她又高贵得像童话里的女王,让你觉得高不可攀。所以,这种谜样的女孩子就很吸引你这种心高气傲、见多识广的男人。我说得对吧?”
江湛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又迅速弹了起来,翘起半边屁股。“嘶……”
他疼得直咧嘴,痔疮又犯了。
“你还少说一点,就是她和猫一样忘性大。经常迷路,找不到回家的路,忘记别人的好。还有报复心极强。”
江湛恨恨地切掉雪茄头,点燃,身体靠在沙发上,抽了一大口雪茄。又立刻坐了起来,捂着嘴角,那里是一圈黄色的水泡。
“100-1=0,这就是人性啊。因为1而否定99的好,这就是现实。”
路一鸣感慨道,这一点他是深有感悟的。
“说真的,我越来越理解你对景妍的掌控欲了。老话怎么说的?这女人啊就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你真得好好管理管理她了。这次我站你,不把她治得服服帖帖的,你不姓江,我不姓路。”
江湛捂着嘴角的水泡笑道,“你呀,不知道你是看热闹不怕烂子大呢?还是正义的化身,浑身正能量满满?你这个当干哥哥的为了这个妹妹也算是煞费苦心,怕我因为这事不要她了是吧?”
路一鸣跟着嘿嘿笑,“后者,必须是后者。你了解我。”
两人碰了一下杯,酒杯发出欢快、清脆的响声。
“接下来我们做什么?长宁医院发的那个声明网友都在骂,说你们反思态度不明朗,自我批评更是不痛不痒。”他问江湛。
“甭管那些人,一群键盘侠、网络喷子。有人煽风点风,那些没
有受过良好教育抑或根本不懂得什么是涵养的生物就上头,轻松就被操控情绪。立场先行随之站队,然后脑补各种离奇剧情。
将自己代入剧情后受迫害妄想症爆发,更是偏听偏信,选择性失明。互联网奖励自私与偏激,没有负面后果还能抱团取暖。就因为网络上发表言论大部分时候是不用负责任的,所人每个人的戾气才越来越重。”
江湛气愤地说道,狠狠地压灭了手里的雪茄。
“那就让子弹再飞一会儿?”路一鸣笑着说。
江湛将杯里的红酒一饮而尽,长长地睫毛在眼睑上投下淡淡的阴影,吐出四个字:“唯真是善!”
路一鸣走后欧阳彝把景妍叫到身边坐下。
“景妍,当着路一鸣而你不肯说,现在只有咱们父女俩,你总可以说了吧?前一天还高高兴兴地要和江湛出国玩,怎么第二天就去举报他呢?到底是什么原因?”
景妍把与曾鹏宇见面前前后后发生的事全部说了一遍,最后她哭着说:“爸爸,我没想到后果这么严重。我只是共情优优,她和曾经的我一样是无依无靠的孤儿,自已打工挣钱,被控制,被pUA,被鞭打……
我想找组织反应一下情况,由组织出面调查清楚,给优优一个交待。如果江湛和吴雅言没做坏事,我想组织上会还他们一个清白。谁曾想我还没从卫建委出来,网上就已经有多个营销号矩阵式曝光这件事。
没想到高氏集团受到影响,股票会跌成那个样子。更没想到网友力量那么大,线上线下对长宁医院和高氏还有那么多人发起网暴。培训学校受了牵连,还连累了你和爷爷奶奶、还有路大哥,是我不好……”
欧阳彝安慰了女儿许久,喂她吃了半片安眠药,让她静静心心地睡一觉。思前想后,他总觉得曾鹏宇的出现和消失有些蹊跷。以江湛的经济实力和地位不可能做杀人的事,尤其还是亲自动手,他犯不上。
就算江洌和江凌结婚的事传出去又能怎么样?顶多算丑闻,大家笑话一番江家罢了。对高氏集团的影响能有多大?互联网的记忆只有七天,一周后谁还会记起一个和自己生活没有任何交集的首富家的儿子娶了谁?过成什么样?
曾鹏宇一个外地人,还是个绝症患者,落魄到要住青年旅社,他有什么渠道和能力能搞到那么多医院和警方详尽的资料?
那个录视频的护士不接受吴雅言的钱财和拉拢,而是帮助一个陌生人拉江湛下马,这是有多大仇、多大恨?可能吗?长宁医院是私立医院,又不是有国家正式编制的公立医院,拿着几十万或者上百万的封口费离职再找工作不是更有性价比、更符合常理吗?
欧阳彝决定把这些告诉路一鸣。不是他没有原则,而是事情太不合常理,需要一个突破口。他相信组织上不会放过一个坏人,也不会冤枉一个好人。
他理解女儿心里残存的恨,之所以一直对江湛保留看法,就是因为当年他对景妍做的那些事。景妍的初衷也没有什么不对,江湛如果犯了罪就要坐牢,就要接受法律的制裁。
电话里欧阳彝把景妍的话原原本本地和路一鸣复述了一遍。说如果路一鸣能见到江湛,请带去他的问候,还有给高氏集团带来巨大损失的歉意。
手机一直开着免提,路一鸣挂了电话,对江湛说:“都听到了?”他点点头。
“你的这个老丈人关键时刻还真是拎得清。看他多关心你,这是他第二次让我转达歉意了。也行啊,总算是把岳父拿下了。”
江湛不置可否,岳父是搞定了,岳父的女儿就难说了,景妍这么做确实让他意外和寒心。
“我们猜测得没错,是有人在怂恿景妍做这件事。你看这是我的员工给我的数据分析,对景妍的网暴比我们想象的要厉害,同样也是事件当事人的吴雅言和江洌却很少有人扒皮,很明显是针对你们夫妻来的。谁这么恨你们俩?”路一鸣分析道。
江湛眯着眼睛,大脑迅速开启搜索模式。
“曾鹏宇是江凌的亲生父亲,他口口声声说要给女儿报仇,不是应该和景妍一起去卫建委吗?难道是被迫上了面包车?接景妍电话的人说他被人打了,在医院生死垂危,这是不是要让景妍误以为打他的人是你?逼她下决心?”
路一鸣越分析越精神,他和江湛互看了一眼,几乎同时脱口而出:“带曾鹏宇上面包车的人就是幕后主谋,或者是幕后主谋指使的。”
“找到曾鹏宇,一切迎刃而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