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雅言的病情反复了几次,据说还有轻生的倾向,江湛一直忧心忡忡。这个师兄对他来说太重要了,他倾尽全力、调动最好的资源治疗吴雅言的病。几个月后终于传来好消息,师兄的抑郁症状减轻了,情绪也日趋稳定。
田梦初在电话里喜极而泣。江湛终于松了一口气。
在景妍二十多年的人生里,接触过的幸福完整的夫妻只有两对,一对是周姨和穆叔,一对是田梦初和吴雅言。周姨说过年轻时和穆叔大吵大闹过,穆叔还动手打过她。经过几十年的磨合,经历共同的风风雨雨,老两口现在是形影不离,感情好得不得了。
她说年轻时也咽不下这口气,后来慢慢想通了,穆叔是吃了没有文化的亏。那时候农村男人都那样,要是对老婆太好了左邻右舍会笑话男人没有骨气,被女人拿捏住了。
所以她毅然决然和穆叔进城里打工,就是要脱离那个思想封建、落后的小山村。来到城市后,看到城里男人那么会体贴、关心女人,穆叔完全变了。
周姨总说婚姻需要经营,夫妻间本没有血缘关系,但偏偏是最亲近的人,想把心连在一起两个人都要付出努力。包容、理解、接纳、原谅,必不可少。
田梦初夫妇和周姨夫妇不同,两人都是高知,身世相差巨大,生活习惯和三观难免冲突。经过岁月的磨砺,两个人冲破了重重阻力,比翼双飞。尤其这次雅言师兄有病,梦初姐可谓是生死相依,不离不弃,让人不能不动容。
景妍对江湛以前的嫉妒、占有欲和控制欲多了几分思考。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两个人能相遇并且走到一起太不容易了,应该彼此珍惜。
江湛感受到景妍的变化,内心时刻反省自己,以前的事即便事出有因做得也未免过火。父母的婚姻已经解体,弟弟的婚姻悲惨收尾,教训深刻又沉痛,是用从小一起长大的妹妹鲜活的生命换来的。客观地讲,江家的每一个人都在为失败的感情生活买单,从老到小。
他不想自己的婚姻出现问题,他的的确确在怕,以前怕,现在更怕。江湛意识到自己有问题,一直有偷着在网上匿名心理咨询。尽管他认识无数知名的心理学专家,包括田梦初,但是他这种情况,又身处这种社会地位,心里的纠结和疑问怎么好意思说出口呢?
吴雅言病了后江湛十分内疚,师兄的病来自于江家这二十几年的情感纠葛,何其无辜?江世年还不知道自己的得意门生生病的事,如果知道,恐怕也要大哭一声。
江凌的去世对江世年和高慕云的打击是巨大的,对江家的改变也是显而易见的。这个孽究竟是谁造的呢?因到底在谁身上?为什么要果报在无辜的吴雅言、江洌和江凌身上?
江湛对景妍的感情有些小心翼翼,欧阳彝敏锐地捕捉到了。景妍回来说了高慕云和江世年分开生活的事,他一边为老朋友惋惜,一边暗自为女儿高兴。
景妍不用陷入高门大户家的豪门恩怨,也不必费尽心机地讨好公公婆婆,在兄弟姐妹间做表率,这恰好符合她善良单纯的个性。江湛是人中龙凤,财力、能力、社会地位都居社会首位,且前途不可限量,对景妍又好,完全符合他对女儿婚姻的期许。
他庆幸当初没有继续反对这门婚事。二婚的女儿就算和初恋顾瀚复合,结局也未必有现在好。谁敢保证哪天小两口意见不合,吵起来不会说出女儿是二婚头这样刺激人的话来?
保险起见,女儿的婚姻大事不可以有一点点差池。
至少到目前为止,所有的选择都对。
他现在唯一要操心的就是妻子阿依莎的病,期盼着全家团圆的那一天。
相信每一个人都问过自己:什么是幸福?
过来的人会有很多种答案:有自己爱和爱自己的人;有坚定支持自己能做强大后盾且不扫兴的父母;考上自己喜欢的专业,工作在从小就立志从事的行业里;老婆孩子热炕头平淡、安全无虞的一生;不婚不育保平安……
如果叫住从你身边路过的人,问他(她):幸福吗?恐怕一半人要犹豫一下,答案也是一半一半。
看朋友圈,大部分人都幸福得像在炫耀。
看匿名的社交平台,吐槽婚姻和家庭,诅咒世界,比活在黄莲水里还要苦的人比比皆是。
有人说:只要不攀比就都是幸福。问题是人就是群体动物,不可能一个人活在世界上?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自然就有各种衡量,你躲不掉。
幸福是自我满足,就是什么都不想,过好当下的每一刻。
景妍突然在网上刷到这样一大段话,她歪着头想了想,觉得自己是幸福的。喜欢唱歌有幸学了声乐还有钢琴,考上心仪的大学,顺利保送研究生。找到亲生父母,老一辈们都健在且身体健康,经济条件不差完全不需要操心。
妈妈虽然有病,也在康复之中。研究生还没毕业,就有了自己的培训学校。合伙人有经济头脑,对自己如亲妹妹。以前吃过的苦,儿时缺少的家庭温暖,现在都补齐了,家人和丈夫对自己都好到无法形容……
景妍是真的很满足,天天吃得香、睡得香,胖了一大圈。以前演出的礼服全都瘦了,江湛给她找了一个专门订制高级礼服的店,很多演员、明星和艺术学院的老师们都在这里订做礼服。
就算没胖,景妍以前的礼服也该扔了。除了殷夫人送的那件还不错外,其它的都是网上小店的廉价品,还有的是婚纱店淘汰下来的,脏的要命,回来洗了又洗,都发黄了。
江湛早就想给扔掉,又怕景妍生气。那些衣服承载着她的青春岁月,陪着她去过商场、酒店、广场、音乐厅等各种档次的演出场所,以景妍的性格是会留一辈子的。
江湛约了景妍下午四点在礼服店等,要不是周六他这点时间都抽不出来。医院、高氏两面跑,幸好有陈聪这个得力干将,做事沉稳老练,铁面无私,集团的那些老家伙都有点惧他。雅言师兄回来就更好了,他就可以歇歇了。
“江太太吧?您好。江先生在里面等您,请我跟我这边走。”前台导购小姐招呼着景妍。
江湛刚到,景妍很少迟到,两个人一前一后进到店里面。
“江太太,你喝咖啡还是茶?”
“给我来杯柠檬水吧。”景妍大大方方地回答。
“好的,您稍等。”
导购走了,景妍马上换了个面孔,急吼吼地说:“我上网查了,这里订制礼服超贵的,没有必要,把殷夫人送给我的那件改改就行了。”
江湛不说话只是笑,景妍还想说什么,见导购小姐端着柠檬水来了马上正襟危坐,很礼貌地轻轻点头,“谢谢你!”
“江太太,这里面是我们现有的礼服款式,您先看一下。约您二位四点来是要准点开始的,可是上一位客人有一点点小问题,在和老板和打样师傅沟通。您和江先生再等五分钟可以吗?那边很快就会处理好。真的很抱歉。”导购满脸歉意地说。
“好的,我和我先生先看看样本,这样也好和师傅沟通。”
景妍支走了导购小姐,接着说:“明天我把干妈送给我的那件拿过来改一下。改衣服收费也这么高吗?”
“你现在做江太太做得挺溜的,叫我先生一点儿都不违和。”江湛逗她。
景妍嗔怪地拍了一下江湛的胳膊 ,“说正事,别整没用的。“
江湛呵呵直笑,摸着被打的地方,“打情骂俏也挺顺滑。”
景妍咬着嘴唇瞪他,江湛唇角依然向上:“殷夫人那件不好随便乱改的。人家是在国外特意给你订制的,万一改坏了,你怎么好意思?
再说,作为一名常上舞台表演的歌唱演员,多几套礼服不奢侈呀?何况你还要参加比赛?上次出国比赛就穿那件,难不成以后场场表演和比赛都穿那一件?你老公我这点钱还是有的。”
“那这次做礼服的钱我自己掏,上回给爷爷奶奶买家具、家电的钱你还没收呢?”景妍呢喃着。
“夫妻分那么清楚做什么?”江湛有点急了。
景妍立马不吱声了。江湛偷笑,自己老婆就这点好,听话。这仿佛是一种习惯。他偷瞄了老婆一眼,其实逼他用大矿泉水瓶尿尿的那个景妍更吸引他。
怎么说呢?就是亦正亦邪。正的时候像一只优雅端庄的白天鹅对他爱理不理,邪的时候像一只狡黠使坏的小奶猫挠他的心。
“老板说了,你可以选这里的款式,也可以加入自己的想法,当然她会根据经验为你提供最好的设计方案供你选择。老婆,女人是男人的脸,你穿得不好代表我没本事,别让我没面子,嗯?”
“你下午不是有个重要的会议吗?还有时间提前和老板沟通啊?”景妍问。
“时间就像女人的乳沟,挤一挤总是有的。”江湛喝了一口咖啡。
“老没正经。”景妍在江湛的胳膊上拧了一把。
江湛忍不住嘿嘿笑。
整个订制过程毫无障碍,量体裁衣,设计细节。景妍提出的要求独特但很实用,老板和师傅都夸她眼光好,理念超前,对时尚元素比较敏感。
景妍羞得红了脸,偷着看着江湛,在他耳边小声说:“这老板真会夸人,我一个常穿t恤、球鞋,连裙子都不爱穿的人哪懂什么时尚?你和这老板,不对,是老板娘很熟吧?”
“还可以吧,来过几次。我妈妈常来。江凌成人礼的礼服就是在这里做的,我和妈妈、江洌一起陪她来的。”
说着,江湛眼神暗了一下。
景妍坐回到沙发上。江凌真幸福呀,还有成人礼。自己的成人礼应该是穿着熊猫的皮套在炎炎烈日下发传单吧?也有可能是在雇主家洗衣服、做饭、擦地。
见她愣神,江湛连忙问:“怎么了?”
“没什么,有点想优优了。”景妍说。
江湛眼里闪过一丝阴霾。
最后拍板给景妍订制了五套风格各异、颜色不同的礼服,老板笑得嘴都合不上了。
“江太太,看你的面相就是超有福气的人,什么事都不太计较,什么事也都会一帆风顺。一是你素质高,二是你心态好。我真不是在背后说谁坏话,在你们之前那位太太,因为一颗珍珠的亮度问题在这磨了我快两个小时。师傅都快哭了,天然珍珠怎么可能一模一样嘛?那位太太自己都说:她每次买衣服、鞋、包都要出问题,真是奇了怪了。”
景妍被夸,腼腆地和江湛相视一笑。
江湛急匆匆地带景妍去了另一家店,他在那里给她订了好几套平时穿的衣服。景妍拉着他的胳膊不想去,“家里衣服都放不下了,周姨那天和我说要扩大衣貌间,二楼哪还有空房间啊。别买了,求你了。买了我也不能全穿,太浪费了。”
江湛哪肯听她的,最终两个人拎着大大小小的袋子上了车。
“江太太,晚上想吃什么?老公请你。”
“今晚不用学习看医学资料了?”景妍问。
“休息一天,陪太太。很久没有陪你了,知错就改,善莫大焉。”
景妍靠在车座上,绞尽脑汁地想着吃什么。
“哎呀,我怎么坐上你的车就走了?我车还停在礼服店的楼下呢。惨了,惨了……她那个大厦停车位一定很贵。哎呀,停这么久,估计要四十块了。哎呀……”
景妍哭丧着脸,就要解安全带。
“注意安全啊,景大小姐。你想跳车吗?”
江湛正准备找地方调头,景妍一拍脑门,“我想起来了,我没开车,我是打车来的。我怕收两辆车的停车费。”
江湛咬着牙打着方向盘,“景小抠,抠到家了。”
景妍摸着他的手,“江先生,不好意思,让你受惊了。我请你吃晚饭赔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