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晴最近做梦做得频繁,但都是噩梦,不是那些像是预知一样的梦。
有时醒来已经不记得,有时清晰深刻得让她恍若自己还深陷噩梦中出不来。
最经常梦见的,反而是以前在原世界,还在孤儿院里的那段时光。
每次惊醒,整个人都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然后盯着仍旧深沉的夜色,再也无法入眠。
她突然回忆起“她”和祂的对话。
祂说“她”不属于这个世界,早该死在七岁,死在那个人间炼狱般的阳光孤儿院里。
她试图回忆自己那时候究竟是怎么从孤儿院逃出来的。
以前从未敢主动这么做过,因为不愿意在被困在过去,只要一有点念头刚起,就会一遍遍告诉自己——你逃出来了,你安全了,不用再去想了,别回头,一直往前走,朝有光的地方走。
可现在躺在床上,她用尽了大脑所有思绪去回想,恨不得把脑子撬出来,将那段记忆从最深处的地方挖掘而出,却仍旧什么也没想起来。
仿若有关她逃跑的记忆根本从未存在过。
像一部电影的胶卷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抽出来,将中间无法解释逻辑的一段一刀剪去,所以本该连贯的电影忽然变得叙述奇怪起来,画面一顿,就跳转到了另一幕。
她到底怎么逃出来的?
快想起来,快想起来啊!
苏晴崩溃地用双臂抱住脑袋,无论如何逼自己,都想不起分毫。
是啊……
年仅七岁的她,怎么可能逃离那座比监狱对囚犯还严防死守的孤儿院呢?
她其实从来没有真正逃脱过。
她之所以活到了现在,仅仅是因为本该死的是“她”,而不是她。
祂出于怜悯也好,维持世界线的目的也好,反正就是使了一点小手段,让她活了下来,在几个月前平凡的一天,回到了属于她的世界。
可一直以来生活在这里的都是“她”。
即使这本是她的世界,却从未有一样东西是属于她的。
连续几日没有一天睡过一个好觉,苏晴觉得自己和一具尸体没多大区别。
唯一能想到让自己睡过去的办法就是去打拳,不要命地打,累了就总能睡着了吧?
安眠药这种东西她接触过一次,就再也不想碰了。
明明是药,却能让人上瘾,只要吃了一次,之后没了它,就再也无法入睡。
向勇看她行尸走肉般走进来,惊了一下:“老板,几天不见,你这是经历什么摧残了?”
苏晴嗤笑了声,懒得理他,缠上绷带就一言不发开打。
向勇这边都送走了好几位学员,回头一看,发现她还不知疲倦地在挥拳踢腿,仿佛无需休息的机器。
“嘶——”看她这种不要命的打法,向勇都跟着肉疼了一下。
再这么下去真会出人命吧?
他走过去劝了她好几句,但苏晴仿佛已经将听觉这一项感官给屏蔽起来,任何声音都再也无法吸引她的注意力。
别无他法,向勇拿出手机暗戳戳给沈风发消息:【风哥!你嫂子要死啦!】
沈风直接一个电话打了过来,一接通,向勇就听见沈风破口大骂,是鲜少表现出来的明显的愤怒:“向勇,你他妈不会说话就闭嘴。”
他对于这点似乎很敏感,不希望她和“死”这种晦气的事挂上钩。
“哎哎我错了!”向勇果断认错,哪怕就在苏晴不远处和沈风打电话,她连个视线都没给他,“但是风哥,老板她已经这样连续打了三个小时,我怎么跟她说她都不理我啊!再这样下去真得出事我跟你说。”
沈风眉头蹙起,闻言,身体已经先于大脑做出反应,拿上车钥匙出了门,挂断电话前还特意叮嘱向勇:“我现在过去,你看着点她。”
“知道了。”
挂了电话回头,向勇发现苏晴已经停下来了,站在原地喘气。
向勇:“……”老板,搁这儿演她呢?
他试探开口:“休息一下吧老板?”
用毛巾把脸上的汗擦干,苏晴把绷带解开,拿上东西,把向勇当空气一样无视,径直朝更衣室走去。
收拾好自己就准备离开。
快走出拳馆的时候才恍惚想起向勇的存在,回头对他道:“我走了啊。”
向勇:“……”
“诶……”还想开口留人,跟她说一声她小叔子已经在飞奔过来的路上了,但苏晴已经消失不见了。
算了。
向勇只得给沈风发消息,跟他说苏晴已经离开了。
夜晚的风很凉爽,吹在身上挺舒服。
脑袋难得有一片空白、什么也没想的时候。
稍稍眯起眼,让风肆无忌惮往身上吹。
看来打拳还是有点用的。
正巧看见对面有家奶茶店,苏晴没多犹豫,就决定要过去买一杯喝。
她站在路边跟人群一起等红灯。
时间还不算太晚,市中心这一片的人依旧很多,熙熙攘攘的。
盯着那家奶茶店的名字,苏晴已经在思考要喝些什么。
她得承认,沈风那番话对她还是有点影响的。
是啊,去他妈的命运,什么也不能阻止她喝奶茶。
正在开车,已经到拳馆的沈风打了个喷嚏。
把车在拳馆专属的停车位停好,沈风下车,看见向勇一分钟前给他发的消息,又停住脚步,目光立刻在周围逡巡起来。
绿灯亮起。
苏晴慢吞吞地跟着人群朝对面走。
对面方向有个坐在轮椅上的人迎面而来。
走在他正前方的行人——包括苏晴,都下意识往旁边一让,给他腾出条道来。
和对方擦肩而过时,心脏蓦然一悸。
总感觉刚才有种诡异的视线落在她身上,就来自于他。
狐疑回头,却见对方头也不回,驱使着轮椅抵达人行道。
疑虑地收回视线,刚一迈步,肩膀被一股巨力冲撞。
同一时间,手臂上传来被划开皮肉的疼!
疼痛让她倒吸口气,眼眶立即被生理性的泪水浸湿。
捂着已经在往外渗血的胳膊回头,苏晴试图找出那个居然大胆得敢借着人群遮掩当街把她割伤的人!
可每个人的行迹都很正常,根本找不到值得怀疑的目标。
扫过路中央时,沈风一眼看见她站在那里,捂着手臂,左右转着头不知道在找什么。
不详的预感陡升,沈风疾步朝她跑过去。
一靠近,就看见从她指缝中往外流着的殷红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