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雾裹住林小跳的瞬间，她第一反应不是害怕，而是觉得这触感像极了茶楼后院那锅熬糊的杏仁酪——黏糊糊、凉丝丝，还带着股说不出的馊味。
\"祖宗！
你鬼火呢？
照亮点啊！\"她被卷得在黑雾里转圈圈，看见霍无赖的鬼火正像根被风吹歪的蜡烛，忽明忽暗。
那团幽蓝火苗原本能照亮三丈地，如今倒像盏快没油的小橘灯，照得霍无赖的半张脸都发青。
\"小跳祖宗饶命！\"霍无赖被黑雾勒得虚了形，声音都带着颤，\"我这把老骨头...哦不，老鬼魂，前日替你挡那雷火咒，现在阳气就剩裤腰带那么点了！\"
话音未落，陆九霄的刀光劈了过来。
这位捕头的雁翎刀本是吹毛断发的利器，此刻砍进黑雾里却像切进刚蒸好的桂花糕，刀身陷进去半尺，拔出来时还往下滴着墨色\"浆糊\"。
\"陆捕头，你这刀是切糕的？\"苏媚娘的细刃泛着紫光，正戳向缠在自己手腕上的黑雾。
她本是苏州城最会算账的绸缎庄老板娘，此刻却像在戳自家账本上的烂账，\"我这淬了百日蛇毒的刃，扎进去跟捅棉花似的——这黑雾怕不是成精的吸毒怪？\"
林小跳被甩得撞到岩壁，怀里的青铜碎片突然烫得她龇牙。
那是前几日从破庙梁上抠下来的残片，刻着歪歪扭扭的\"霍\"字，本以为是前朝老物件，此刻倒像块烧红的炭。
她灵光一闪，把碎片往黑雾里一送——果然，缠在她腰上的黑雾\"滋啦\"一声，像被烫到的猫似的缩了回去。
\"哎哎哎！\"霍无赖突然拔高了声调，鬼火\"刷\"地亮了几分，\"小跳你手里那破铜片！
黑雾躲它！\"
林小跳这才注意到，黑雾虽裹着四人，却总在离青铜碎片三寸外打旋儿。
她立刻把碎片举过头顶，像举着茶楼门口那盏招客的灯笼：\"陆捕头！
苏姐姐！
往我这儿靠！\"
陆九霄砍断最后一缕缠在苏媚娘腰间的黑雾，反手拽住她后领往林小跳身边带。
四人背靠背站成圈，青铜碎片在中央泛着暖黄的光，倒把周围黑雾逼出个圆形空地。
\"这黑雾怕的是阳气？\"霍无赖飘到碎片上方，鬼火与铜光交叠，\"我当年跟师傅学捉妖，那老东西说过，至阳之物能破阴祟——你这铜片，怕不是沾了我霍家祖宗的阳气？\"
\"你祖宗？\"林小跳斜他一眼，\"合着我怀里揣的是你家传家宝？
前日在城隍庙，你还说这是我太姥姥腌咸菜的压缸石！\"
\"那是我记错了！\"霍无赖急得鬼火直蹦跶，\"快！
我用残存的阳气引黑雾聚拢，你们找它的破绽！\"
话音刚落，霍无赖的鬼火突然暴涨三尺，幽蓝火苗里竟透出点暖金色。
黑雾像闻到血腥味的狼，\"唰\"地全往他那边涌。
林小跳被挤得踉跄，却在混乱中瞥见黑雾深处有团更浓的黑影——拳头大的黑球，表面翻涌着气泡，像煮坏的墨汁。
\"看那儿！\"她踮脚一指，\"那黑球在吞黑雾！
破了它，黑雾准得散！\"
陆九霄的刀最先劈过去。
这次刀身没陷进\"棉花\"，倒像砍中了硬核桃，\"当\"的一声溅出火星。
苏媚娘的细刃紧跟着扎进黑球，紫光顺着刃身往里钻，黑雾里顿时飘起股焦糊味，像她去年把账本掉进炭盆时的味儿。
\"小跳！
用铜片！\"霍无赖的鬼火开始发虚，声音都带着回音，\"快！
我撑不住了！\"
林小跳咬着牙把青铜碎片往黑球上一按。
那碎片本就烫得她掌心发红，此刻更是热得像刚出炉的糖炒栗子。
黑球\"嗷\"地发出尖啸，表面裂开蛛网似的纹路。
四人趁机齐力攻击——陆九霄的刀砍裂左边，苏媚娘的刃戳穿右边，霍无赖的鬼火\"呼\"地扑进去，林小跳则把铜片整个拍在裂缝上。
\"轰——\"
黑雾像被扎破的气球，\"唰\"地缩回石门里。
四人被气浪掀得东倒西歪，林小跳撞进陆九霄怀里，苏媚娘扑在墙角的破箱子上，霍无赖的鬼火直接灭成了个小蓝点，飘在半空直晃悠。
\"赢...赢了？\"林小跳扶着墙站起来，喉咙里还泛着黑雾的腥气。
她摸了摸怀里的青铜碎片，这次不烫了，倒有点温温的，像刚捂过的手炉。
苏媚娘拍了拍身上的灰，踢了踢脚边的破箱子。
那箱子本被黑雾遮着，此刻露出真容——檀木质地，雕着九只白狐，跟石门上的一模一样。
她随手一掀箱盖，三枚玉牌\"当啷\"掉出来，刻着\"镇邪咒\"三个篆字。
\"好家伙！\"林小跳眼睛亮了，\"这就是咱们找了三个月的镇邪咒信物？
我还以为得去十八层地狱翻呢！\"
\"祖宗我就说，跟着小跳准没错！\"霍无赖的鬼火重新亮起来，飘到玉牌上方转圈，\"有了这三块，冬至夜的狐咒绝对破——\"
\"破不了。\"
冷不丁响起的声音惊得四人同时转头。
穿月白长衫的花无缺不知何时站在石门边，手里转着把折扇，扇面绘的是雪里红梅，跟他嘴角的冷笑倒成了反比。
\"秦太师的人，昨日夜里进了霓裳阁。\"他折扇\"啪\"地合上，\"那阁里藏着当年霍家镇压狐王的冰魄剑，如今...怕是要易主了。\"
林小跳怀里的青铜碎片突然又烫起来。
她望着花无缺身后重新闭合的石门，听着远处隐约的狐鸣，突然觉得这胜利的喜悦，像刚咬开的糖画——甜是甜，可糖壳子底下，不知藏着什么扎嘴的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