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艺推开家门时，玄关的感应灯像是被他的疲惫传染了，慢吞吞地亮起来，照出他歪斜的影子。他松了松领带，手指在脖颈处搓了搓，仿佛那根真丝织物是条随时会收紧的绞索。客厅里只开着一盏落地灯，苏晴背对着他坐在灯下的地毯上，正在修剪一束玫瑰。剪刀的金属声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脆，像某种倒计时。
\"商会晚宴这么晚？\"她没回头，手里的剪刀精准地剪掉一朵半凋的玫瑰，花头掉在垃圾桶里，发出\"咚\"的一声轻响。
\"临时加了并购案讨论。\"沈艺把西装外套搭在椅背上，领带随手扔在沙发扶手上。椅背上的外套右肩处有一道不明显的褶皱，像是被人用力抓过又匆忙抚平。他走到厨房给自己倒了杯水，冰块在玻璃杯里碰撞的声音像是牙齿在打颤。
餐桌上的暖光灯斜斜地照在他的白衬衫领口——一道暧昧的玫红色痕迹明晃晃地卡在锁骨上方，在雪白的布料上格外扎眼，像雪地里的一滩血迹。
苏晴的剪刀悬在半空。
\"沈艺。\"
\"嗯？\"他端着水杯回头，水珠顺着杯壁滑下来，在他袖口洇开一片深色的痕迹。
\"你领口......\"她慢慢放下剪刀，金属与玻璃桌面碰撞出清脆的声响，\"沾了口红。\"
沈艺的手顿住，水杯里的冰块\"咔\"地轻响。他低头去看，领子随着动作翻折，那道痕迹反而更明显了，在灯光下泛着细腻的珠光。
\"不可能。\"他皱眉，手指蹭了蹭，指腹上却只沾到一点水汽，\"应该是酒渍，今晚喝的是桃红香槟——\"
\"桃红香槟不会带珠光。\"苏晴平静地指出，她站起身，赤脚踩在地毯上，像只悄无声息的猫，\"而且这个色号我认识，YSL方管19，去年圣诞限量款。\"
空气凝固了两秒。沈艺的表情从困惑到震惊再到荒唐，像是一口气看完了整部荒诞剧。
\"你在跟我讨论口红色号？\"
\"不，\"苏晴微笑，手指轻轻拂过他的领口，指甲在布料上刮出细微的声响，\"我在告诉你，这个颜色全亚洲断货，而林晚亭上个月在Instagram晒过。\"
沈艺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像是咽下了什么难以启齿的话。他放下水杯，玻璃杯底与大理石台面碰撞的声音像是法官的法槌。
\"我可以解释。\"
\"我在听。\"
\"......我暂时还没编好。\"
苏晴翻了个白眼，转身走向卧室，拖鞋在地板上拍出不耐烦的节奏。沈艺跟在她身后，像个做错事的小学生。
\"等等，我真的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他的声音里带着少见的慌乱，\"可能是有人不小心蹭到的？\"
\"在锁骨这个位置？\"苏晴回头，眉毛挑得快要飞进发际线，\"对方是跳钢管舞的吗？\"
沈艺张了张嘴，又闭上了。他的手机突然在口袋里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着林晚亭的名字。苏晴的目光落在手机上，嘴角勾起一个危险的弧度。
\"接啊，\"她轻声说，\"开免提。\"
沈艺深吸一口气，按下接听键。林晚亭慵懒的声音立刻充满了整个房间：\"亲爱的，你落在我车上的文件——\"
\"什么文件？\"沈艺打断她，声音比平时高了八度。
电话那头停顿了一下，接着传来林晚亭意味深长的笑声：\"紧张什么？是你的领带夹。不过......\"她的声音突然压低，带着恶作剧般的愉悦，\"我倒是很想知道，苏晴看到你领口的口红印了吗？\"
沈艺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苏晴的眼睛眯了起来，像只发现猎物的豹猫。
\"什么口红印？\"沈艺的声音干涩得像沙漠。
\"哦？还没被发现吗？\"林晚亭的笑声像银铃般清脆，\"那当我没说。晚安，做个好梦。\"
电话挂断了，房间里安静得能听见时钟秒针走动的声音。沈艺缓缓转头看向苏晴，后者正抱着手臂，脸上带着\"请开始你的表演\"的表情。
\"这是个误会，\"沈艺举起双手，\"我可以发誓，今晚绝对没人亲过我。\"
\"那这个，\"苏晴用指尖挑起他的衣领，\"是鬼啃的？\"
\"可能是......\"沈艺绞尽脑汁，\"食物染色？我们吃了红丝绒蛋糕。\"
\"红丝绒蛋糕会带闪粉？\"
\"或者......\"他突然灵光一闪，\"周莹！她今晚穿红裙子，一直往我这边凑——\"
\"周助理用的是Armani唇釉，\"苏晴从茶几抽屉里翻出本杂志，熟练地翻到某一页，\"这期专访她特意提过，说是'不会脱妆的约会神器'。\"
沈艺的额头开始冒汗。他的手机又响了，这次是苏婷发来的视频通话请求。他刚想挂断，苏晴已经按下了接听键。
\"姐夫！\"苏婷的大嗓门立刻炸响，\"我刚刷到林晚亭的朋友圈，她发了个口红表情，配文是'标记所有物'，这是什么意——\"她的声音戛然而止，眼睛瞪得像铜铃，\"哇哦，我是不是打扰到什么了？\"
屏幕里，苏婷的视线牢牢锁定在沈艺的领口。苏晴把手机摄像头对准那道罪证，平静地说：\"我们在玩侦探游戏，你要加入吗？\"
接下来的半小时堪称沈艺人生中最漫长的刑讯过程。苏婷通过视频远程指挥他们用各种方法检测那个\"口红印\"——从用纸巾擦拭到紫外线灯照射，甚至提议用dNA检测试剂盒（\"我同学实验室有！\"）。
\"我知道了！\"苏婷突然一拍大腿，\"是间接传染！比如林晚亭亲了别人，别人又亲了你！\"
沈艺和苏晴同时投去看智障的眼神。
\"或者......\"苏婷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是你自己涂的！压力太大导致异装癖！网上说中年男人都会经历这个阶段！\"
苏晴突然笑出声，接着越笑越大声，最后扶着桌角直不起腰。沈艺的表情像是被人塞了一整只柠檬。
\"你们......\"苏晴擦掉笑出的眼泪，手指颤抖地指向沈艺的衣领内侧，\"看这里。\"
沈艺翻过衣领——内侧缝着的小标签上，赫然印着口红试色般的红痕，旁边还有行小字：
【本衬衫经过色彩迁移测试】- 纪梵希实验室
房间里陷入了诡异的沉默。苏婷的尖叫声从手机里传来：\"什么嘛！原来是场误会！\"
沈艺的表情像是被雷劈了：\"这是......新衬衫的测试标记？\"
\"嗯哼，\"苏晴把衬衫扔给他，\"上周送洗时洗衣店搞错了，把你的衬衫和一批新品混在一起了。\"
\"那你为什么不早说？！\"
\"因为，\"苏晴歪着头，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看你绞尽脑汁编借口的样子太有趣了。\"
沈艺瘫在沙发上，用手臂遮住眼睛：\"我要离婚。\"
\"晚了，\"苏晴把手机怼到他面前，屏幕上是林晚亭刚发的朋友圈——一张沈艺衬衫领口的特写，配文：\"纪梵希新款'出轨嫌疑犯'系列，现已上市。\"
沈艺的呻吟声被苏婷的大笑淹没了。窗外，不知谁家的猫发出一声幸灾乐祸的叫声，完美地为这场闹剧画上了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