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痛,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在四肢百骸、在精神之海的每一寸角落疯狂穿刺、搅动。
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痛楚,仿佛要将残存的意识彻底碾碎。
洛逸尘是在这种深入骨髓的剧痛中,艰难地找回一丝意识的。
粘稠的黑暗如同冰冷的海水缓缓退去。
最先恢复的是听觉。
“……逸尘……醒醒……求你了……睁开眼睛……”
一个带着浓重鼻音、颤抖而焦急的呼唤,如同穿透重重迷雾的微弱光芒,执着地敲打着他濒临溃散的意识。
声音是那么熟悉,充满了无边的恐惧和绝望的祈求。
是若瑶!
洛逸尘的心猛地一揪,巨大的担忧瞬间压过了身体的剧痛,如同注入了一股强心剂。
他猛地用力,如同挣脱淤泥的束缚,沉重的眼皮终于掀开了一条缝隙。
视线模糊不清,如同隔着一层血色的毛玻璃。
光影晃动间,一张布满泪痕、焦急万分的绝美脸庞,带着失而复得的巨大惊喜,清晰地映入他逐渐聚焦的瞳孔。
是周若瑶。
她冰蓝色的长发有些凌乱,沾染着灰尘和暗紫色的血污,几缕发丝黏在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颊上。
那双平日清冷如寒潭的眼眸,此刻盈满了泪水,眼眶红肿,里面充满了巨大的恐惧和此刻骤然亮起的、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般的希冀。
“逸尘!你醒了!你终于醒了!”周若瑶的声音带着哭腔的嘶哑,看到洛逸尘睁开眼,巨大的惊喜让她几乎要再次落下泪来。
她冰凉颤抖的手紧紧握住洛逸尘的手,仿佛生怕一松开他就会再次消失。
“若瑶……”洛逸尘的喉咙如同被砂纸磨过,发出极其干涩嘶哑的声音,每吐出一个字都牵扯着胸腔火烧火燎的疼痛。
他下意识地想撑起身体,查看周若瑶的状况。
然而,这个微小的动作,瞬间引爆了全身的伤势。
剧烈的痛楚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让他眼前一黑,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痉挛,冷汗瞬间浸透了破碎的玄色劲装。
“别动,你别动!”周若瑶吓得魂飞魄散,连忙用尽全身力气扶住他,小心翼翼地让他重新靠回冰冷的岩壁。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后的哽咽和不容置疑的命令:“你的伤太重了,全身经脉多处撕裂,脏腑震荡移位,源海星力枯竭,精神力更是透支到了极限,乱动会要了你的命。”
洛逸尘急促地喘息着,额角青筋暴起,豆大的汗珠混合着未干的血迹滚落。
他强迫自己放松身体,不再强行挣扎,目光却急切地在周若瑶身上逡巡:“你……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那魔帝……”
“我没事,我真的没事。”周若瑶用力摇头,冰蓝色的眼眸中泪水再次滑落,滴在洛逸尘的手背上,带着滚烫的温度。
她抬手胡乱抹去脸上的泪痕,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镇定些:“那魔帝投影的目标主要是你,最后崩塌的冲击大部分也被你挡下了……我只是被余波震飞,星力有些震荡,经脉受了点冲击,有冰凤真灵护体,调息一下就无碍了。倒是你……”
她的目光落在洛逸尘残破的衣襟下露出的狰狞伤口和焦黑的灼痕,声音再次哽咽:“你怎么那么傻……为什么要硬扛……”
看着周若瑶眼中真切的担忧和后怕,洛逸尘扯出一个极其勉强的、带着血丝的苦笑:“傻丫头……不挡……难道看着你替我承受吗?”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气血,声音虚弱却带着一丝歉意:“只是……没想到这次……把你拖入了这样的险境……连累你了……”
“洛逸尘!”
周若瑶猛地打断他,冰蓝色的眼眸瞬间燃起怒火。
洛逸尘一愣。
她紧紧盯着洛逸尘的眼睛,一字一句,带着前所未有的认真和一丝被误解的委屈:“什么叫连累?什么叫拖入险境?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是只能躲在温室里被你保护的花瓶吗?”
她的声音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我是你女朋友,要并肩同行、生死与共的人,遇到危险,遇到强敌,难道要我眼睁睁看着你去拼命,自己却心安理得地躲在后面吗?”
“在对方身边,才能相互照应,才能放下心来,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是魔帝深渊,只要在一起,总好过分开之后无休止的担忧和猜测。起码……起码不用在未知中煎熬,不用在噩梦里惊醒时身边空无一人。”
周若瑶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却异常清晰,如同烙印般刻入洛逸尘的心底。
看着周若瑶因激动而微微泛红的脸颊和那双盈满水汽却无比坚定的眼眸,洛逸尘心中翻涌着巨大的暖流和酸涩。
他伸出沾染血污的手,极其轻柔地拂去她眼角再次滑落的泪珠,指尖带着无尽的怜惜。
“是我说错话了。”
他的声音沙哑而温柔,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我的若瑶,从来都不是需要我保护的弱者,而是能与我并肩作战、生死相托的伙伴。”
他无奈地看着她,带着宠溺地轻轻刮了一下周若瑶挺翘的鼻尖,动作极其轻柔:“你啊……总是这么要强。”
这个亲昵的小动作,让周若瑶紧绷的神经和激动的情绪瞬间缓和下来。
她脸颊微红,有些羞赧地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如同蝶翼般轻轻颤动,低声道:“知道就好……下次再敢说那种话,我就……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语气虽然带着嗔怪,但那份浓浓的关切和依赖,却清晰地传递给了洛逸尘。
洛逸尘笑了笑,不再言语,开始凝聚心神,配合着周若瑶的搀扶,小心翼翼地调整着姿势,开始打量他们所处的环境。
借着周若瑶指尖凝聚出的一团柔和冰蓝色光芒,洛逸尘看清了周围。
这里似乎是一处巨大地下洞穴的延伸部分,空间比之前那魔帝祭坛所在要小得多,但也足够空旷。
他们此刻正背靠着一面冰冷粗糙的岩壁。
头顶是嶙峋怪石构成的穹顶,几道巨大的裂缝如同狰狞的伤疤,延伸到黑暗深处。
地面同样凹凸不平,散落着大小不一的碎石。
空气潮湿而冰冷,弥漫着浓郁的土腥味和淡淡的硫磺气息,偶尔还能听到远处隐约传来的、水滴落入深潭的“滴答”声。
最引人注目的是,在洞穴的另一端,似乎有一条被巨大落石半掩着的、幽深不知通往何处的天然隧道。
而他们进来的那条通道,已经被彻底崩塌的巨石和扭曲的金属残骸完全堵死,只留下一个巨大犬牙交错的乱石堆,昭示着之前的恐怖冲击。
“看来……我们暂时被困在这里了。”洛逸尘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
周若瑶也看向那被堵死的通道,冰蓝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忧色,随即又化为坚定:“通道虽然被堵,但并非全无出路。那魔帝投影一击虽强,但似乎并未刻意针对我们,更多是摧毁通道防止追踪。这洞穴深处可能有其他出口,当务之急是先治好你的伤。”
她扶着洛逸尘靠稳,语气不容置疑:“你伤得太重,现在最重要的是恢复。强行离开只会加重伤势。我为你疗伤,你配合我运转星力,疏导淤血,修复经脉。”
洛逸尘知道她说的是实情,点了点头:“好,听你的。”
周若瑶深吸一口气,冰蓝色的眼眸瞬间变得专注而空灵。
她双手在胸前快速结印,指尖流淌出柔和的冰蓝色星芒。
嗡——!
一个直径丈许、由无数精密繁复的冰蓝色星纹构成的玄奥星阵,瞬间在她身前凝聚成型。
星阵缓缓旋转,散发出清冽而充满生机的气息,将洛逸尘笼罩在内。
柔和而精纯的冰系星力,如同甘霖般丝丝缕缕地渗透进洛逸尘残破的身体。
“咦?”
洛逸尘微微一愣,感受着那温润中带着一丝清凉的力量在体内流转,抚平着撕裂的痛楚,惊讶道:“若瑶,你……你何时精通如此精妙的治疗星阵了?”
周若瑶一边维持着星阵运转,一边没好气地白了洛逸尘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你是不是傻”。
“你忘了?我也是星阵师啊!虽然在一直在修练星力,但星阵师的修炼一样也没有落下,我怎么可能不会?只是不如天儿师妹那般专精罢了。”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嗔怪,似乎在埋怨洛逸尘居然忘了她的身份。
洛逸尘哑然失笑,这才恍然想起,周若瑶在星院时,星阵造诣也是极为出色的,只是她的冰凤血脉和强大战力太过耀眼,让人常常忽略了她在星阵上的成就。
“是我糊涂了。”洛逸尘有些尴尬地笑了笑,随即收敛心神,配合着周若瑶的治疗。
他强忍着剧痛,引导着体内仅存的一丝微弱星力,小心翼翼地引导着周若瑶注入的冰寒星力,在受损严重的经脉中艰难地流转。
冰凤之力所过之处,灼热的痛楚如同被冰雪覆盖,迅速缓解。
那些被魔帝威压震裂的细微经脉,在冰寒星力的滋养和洛逸尘自身星龙血脉强大的恢复力下,开始缓慢地修复、弥合。
枯竭的源海,也如同久旱的河床,贪婪地吸收着这股精纯的能量,逐渐恢复一丝微弱的活力。
就在两人心神沉入疗伤,星阵光芒柔和流转之际。
“吼——!”
一声低沉而威严的咆哮,如同沉睡的太古巨龙被惊动,直接在洛逸尘精神之海的深处炸响!
是星龙!
这咆哮充满了无边的怒火和后怕,震得洛逸尘精神之海剧烈翻腾,刚刚平复些许的伤势差点再次引动。
“臭小子!你他娘的疯了?!魔帝你也敢惹?!那是相当于星帝境的绝巅存在,是魔域真正的主宰之一!你一个星王境的小虾米,在人家眼里连蝼蚁都算不上!要不是老子拼着一点本源意志,强行护住了你的心脉、源海核心和精神壁垒,你他娘的现在就不是躺在这里哼哼唧唧,而是变成一滩烂泥,神魂俱灭了,懂不懂?!”
星龙的声音如同滚滚惊雷,在洛逸尘识海中疯狂回荡,充满了恨铁不成钢的暴怒和一种劫后余生的巨大恐惧。
洛逸尘被这突如其来的咆哮震得脑袋嗡嗡作响,精神一阵刺痛。
他苦笑着在精神层面回应:“前辈……息怒……晚辈……我也不知道会撞上那等存在啊……那维拉背后……竟然是魔帝投影……这谁能想到?”
“没想到?!一句没想到就完了?”
星龙的声音带着咆哮后的余怒,如同狂风暴雨,怒斥道:“老子沉睡几年,你小子胆子是越来越肥了!星王境就敢往魔皇老巢钻,钻完魔皇老巢又撞上魔帝投影!你是不是嫌命长?啊?!”
洛逸尘无言以对,只能默默承受着星龙的怒火。
他知道,星龙是在后怕,是在担忧。
这次若非星龙关键时刻爆发本源意志守护,他绝无生还可能。
发泄了一通怒火,星龙的声音才稍稍平缓下来,带着一丝疲惫和凝重:“不过……你小子这次倒也不是全无收获。”
它话锋一转,语气中带上了一丝极其罕见的惊异。
“在那种生死绝境下,面对魔帝投影的威压,你居然……居然强行凝聚出了一丝精神领域的雏形?虽然极其不稳定,连雏形都算不上,只是一个瞬间的爆发,但……那确实是触摸到了‘星海境’门槛的征兆,是自身意志与法则初步共鸣的体现。”
星龙的声音带着一丝追忆和感慨:“这份临危突破的狠劲和悟性……倒是有几分主人当年的风采了。”
洛逸尘心中一动。
他回想起在通道口,面对维拉致命一爪和魔帝投影即将降临的恐怖威压时,那种精神意志被逼迫到极致、仿佛整个灵魂都要燃烧起来的感觉。
在那一刻,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保护若瑶,破灭一切阻碍。
然后,那股源自血脉深处、破灭万法的意志便如同火山般爆发,强行扭曲了周围的空间,形成了那短暂而强大的混沌星域。
虽然代价巨大,几乎抽干了他所有力量,但那种掌控一方、言出法随的玄妙感觉,确实令人着迷。
“那……那就是领域的力量吗?”洛逸尘在心中喃喃问道,带着一丝向往。
“哼,差得远呢!”星龙毫不客气地泼了盆冷水。
“顶多算个火花,离真正点燃星海、凝聚稳固的领域还隔着十万八千里。不过也算摸到了一点门道。等你伤势恢复,若能好好体悟那一刻的感觉,再结合维拉精神核心的力量,或许真能跨出那一步。”
它顿了顿,声音突然变得极其严肃,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小子,先别管什么领域不领域了,我有更重要的事告诉你。”
洛逸尘心神一凛:“前辈请讲。”
星龙的声音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郑重,如同在宣布一个惊天秘密:“这地方有古怪,我刚才在你昏迷时,全力运转本源感知外界,想寻找出路,却意外地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却熟悉到骨子里的气息。”
它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巨大的激动和难以置信:“是主人的气息,没错,绝对是主人的力量残留。虽然极其稀薄,只剩下最后一点印记,但我绝不会感应错。那是主人独有的星龙破灭本源与无上星辰奥义的气息。”
轰——!
如同九天惊雷在洛逸尘脑海中炸响!
主人?星龙的主人?
那不就是……他的母亲?!
洛逸尘的心脏瞬间狂跳起来,几乎要冲破胸腔的束缚。
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期盼、紧张混合着巨大的酸楚,瞬间淹没了他的所有意识。
他猛地睁开双眼,甚至顾不上身体的剧痛,一把抓住正在为他稳定星阵的周若瑶的手,声音因激动而剧烈颤抖:“若瑶!停……停下!有……有情况!”
周若瑶被他突然的动作和剧烈变化的情绪吓了一跳,连忙停下星阵,冰蓝色的眼眸中充满了惊疑:“逸尘?你怎么了?伤势恶化了?”
“不……不是……”洛逸尘深吸几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金蓝色的眼眸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精光,死死盯着洞穴深处那片未知的黑暗,声音带着一种难以抑制的急切和颤抖:
“这里,有我需要的东西。”
……
云落要塞,磐石议事厅。
沉重的黑曜石门紧闭着,却隔绝不了里面剑拔弩张、几乎要撕裂空气的紧张气氛。
巨大的星图沙盘悬浮在中央,上面代表西城废墟深处那片区域的赤红光点,此刻如同滴血的伤口,刺痛着每个人的神经。
“大殿下!请三思啊!”
一名身着帝国高级将领服饰、面容刚毅的中年将领猛地踏前一步,声音洪亮,带着急切,“洛公子与周姑娘深陷魔帝投影所在区域,生死未卜,那片废墟如今就是龙潭虎穴。维拉未灭,魔帝投影尚存,更有未知的恐怖魔阵。此时派遣精锐深入,无异于以卵击石,羊入虎口。不仅救不了人,反而会白白折损要塞宝贵的有生力量!请殿下以大局为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