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当洛逸尘再次提出关于清剿残敌、重点关注要塞内部可能存在的“眼睛”,以及必须尽快解决宋韵儿体内魔种印记隐患的建议时,整个议事厅内,鸦雀无声。
没有质疑,没有反驳。
那些先前还窃窃私语的帝国官员将领们,此刻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如同泥塑木雕。
宋翔立刻表示全力支持,并立刻部署下去,加强内城巡查与核心区域监控。
冥辉、慕容雅晴也相继表态,将全力配合。
连成天启,也只是沉默地点了点头,对洛逸尘的提议再无半分异议。
他身后的成天宇,被两名侍从搀扶着坐在椅子上,低垂着头,身体还在微微颤抖,如同惊弓之鸟,连看都不敢再看洛逸尘一眼。
洛逸尘的实力,如同一座无形的大山,压在了所有人心头。
那不是一个星王境该有的力量,那是足以让半步星圣都感到心悸的恐怖底蕴!
会议一直持续到傍晚,夕阳的余晖透过高窗,将议事厅内染上一层昏黄。
“……一切按计划进行,务必肃清残敌,稳固要塞,同时严密监控内部异常。韵儿体内印记之事,明日再议具体方案。”
宋翔作为主位者,最终总结道,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今日辛苦诸位了,还请早些回去休息。”
沉重的黑曜石门缓缓开启,众人如同潮水般沉默地涌出议事厅,步履匆匆,仿佛急于逃离这个见证了太多震撼与屈辱的地方。
成天宇被两名心腹侍卫小心翼翼地搀扶着,脚步虚浮,脸色灰败,眼神空洞,往日的倨傲与锋芒荡然无存,只剩下巨大的挫败和挥之不去的恐惧阴影。
成天启紧随其后,苍老的背影在夕阳下拉得很长,透着一股沉甸甸的凝重。
偌大的议事厅,很快只剩下宋翔一人。
他独自站在巨大的星图沙盘前,看着上面依旧闪烁的零星赤红光点,眉头紧锁,长长地、沉重地吐出一口浊气。
国师府邸,专为国师成天启准备的临时居所内。
厚重的檀木门隔绝了外界。
成天宇瘫坐在一张铺着柔软锦垫的太师椅上,脸色依旧苍白,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眼神涣散,仿佛还未从刚才那如同噩梦般的威压中彻底挣脱。
“爷爷……”
他声音嘶哑干涩,带着劫后余生的虚弱和巨大的不解:“那洛逸尘……他到底是什么怪物?星王境中期……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有如此恐怖的精神力?您……您可是半步星圣啊!为何……为何对他……”
他抬起头,看向站在窗边、背对着他的成天启,眼中充满了困惑、不甘,还有一丝被彻底碾碎骄傲后的茫然。
成天启缓缓转过身,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映照着他那张皱纹深刻、此刻却布满了凝重与后怕的脸庞。
“怪物?”成天启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洞悉真相后的沉重,“或许吧。但更重要的是,我们看走了眼,大大地低估了他。”
他浑浊的眼中爆射出锐利如鹰隼的光芒,一字一句,斩钉截铁:“他的修为境界,或许只是星王境中期。但他的精神力……浩瀚如海,凝练如钢,其层次之高,其意志之强……远在我之上!”
“什么?!”
成天宇如遭雷击,猛地坐直身体,牵动了内腑的伤势,痛得他龇牙咧嘴,但脸上的惊骇却比身体的痛苦更加剧烈,“远在您之上?这怎么可能?!您可是半步星圣!”
“半步星圣又如何?”成天启苦笑一声,眼中充满了复杂难言的情绪,有忌惮,有凝重,甚至还有一丝……敬畏?
“方才在议事厅,他释放的那道精神威压,凝练如实质,领域自成!那绝非简单的精神冲击,而是触摸到了‘星海境’门槛、初步凝聚了自身精神领域雏形的标志!若非他最后关头收手,别说你,就算是我全力施为,也未必能在他那破灭一切的意志下支撑太久。”
回想起刚才自己那足以撼动山岳的威压撞上对方精神领域时,如同泥牛入海般被轻易湮灭的感觉,成天启依旧感到一阵心悸。
“星……星海境门槛?”成天宇彻底失声,嘴唇哆嗦着,眼中最后一丝不甘也化为了彻底的灰败。
星魂境之上,方为星海!那是精神意志的质变,是开辟自身领域、言出法随的起点!多少星皇境强者终其一生都卡在星魂境巅峰,无法触摸其门槛!
而那洛逸尘……竟然在星王境就……
巨大的落差如同冰水浇头,将他所有的骄傲和自以为是冲刷得干干净净。
自己引以为傲的星皇境修为,在对方那恐怖的精神境界面前,简直如同萤火之于皓月!
“可……可他明明那么年轻……”成天宇喃喃道,声音充满了无力感。
“年轻?”成天启目光深邃,仿佛穿透了时空,“星域浩瀚,从不缺乏惊才绝艳之辈。你可知,前些时日震动星域的星辉城一战?”
成天宇茫然地点点头,那场大战他自然有所耳闻,据说有神秘强者力挽狂澜。
“据翔儿方才私下告知,”成天启的声音带着一种洞悉秘密的沉重。
“星辉城外,连斩三位魔皇,挽狂澜于既倒的……正是这位洛逸尘!”
轰!
这个消息如同最后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成天宇本就摇摇欲坠的心房上。
他身体猛地一晃,差点从椅子上滑落。
星辉城……连斩三位魔皇……原来是他!竟然是他!
自己先前竟然还大言不惭地质疑对方无法击杀维拉?还在他面前炫耀星皇境的修为?还嘲讽他的同伴……
巨大的羞耻感和后怕如同毒蛇噬咬着他的心脏,让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若非祖父及时出面,若非宋翔求情……自己恐怕真的已经……
“现在,你明白了?”
成天启看着孙子失魂落魄的样子,心中叹息,语气却更加严肃,道:“此人,绝非池中之物!其背后牵扯的力量,恐怕也远超你我想象。星院能培养出如此妖孽,其底蕴深不可测!与之交恶,实属不智,更是取祸之道。”
他踱步到成天宇面前,苍老却依旧有力的手重重按在孙子颤抖的肩膀上,目光灼灼:“天宇,收起你那些无谓的骄傲和嫉妒吧,今日之辱,是你自取其辱,记住这个教训。
“此子未来成就,不可限量。若能与之交好,对我成家,对帝国,都将是莫大的机缘!反之……万劫不复!你,明白了吗?”
成天宇抬起头,看着祖父眼中那从未有过的凝重与告诫,再回想洛逸尘那如同神魔般漠然俯视的眼神,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用力地点了点头,声音嘶哑而艰涩:“孙儿……明白了。”
所有的倨傲与不甘,在这一刻,被彻底碾碎,只剩下深深的敬畏与后怕。
……
磐石议事厅外,清冷的晚风拂过,带着要塞特有的硝烟与寒意。
洛逸尘长长地、近乎夸张地伸了个懒腰,全身骨骼发出一阵清脆的噼啪声响,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紧绷了两天两夜的神经骤然放松,一股源自血脉深处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让他忍不住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
“呼……总算结束了。”他声音带着一丝沙哑的慵懒,“一回来就开大会,比跟维拉打一架还累人。”
一只微凉而柔软的手悄然伸了过来,轻轻握住了他的手掌。
洛逸尘低头,对上周若瑶那双含着心疼与温柔的冰蓝色眼眸。
“累不累?”她的声音很轻,如同羽毛拂过心尖,带着毫不掩饰的关切。指尖无意识地在他掌心轻轻摩挲,传递着无声的抚慰。
洛逸尘反手将那只微凉的小手完全包裹在自己温热宽厚的掌心里,感受着那份细腻与安心,脸上露出一个带着疲惫却无比真实的笑容:“累啊,骨头都要散架了。”
说着,他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带着一丝撒娇般的抱怨,“还有,饿得快前胸贴后背了,在维拉那鬼地方,啃了两天干粮,嘴里淡出个鸟来……”
周若瑶看着他故意皱起的眉头和可怜兮兮的眼神,再联想到他提到干粮时那嫌弃的表情,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这一笑,如同冰山上绽放的雪莲,清冷绝艳中带着动人心魄的暖意,瞬间驱散了洛逸尘心头的疲惫。
“就知道你惦记着。”
周若瑶嗔怪地白了他一眼,冰蓝色的眼眸中却盈满了温柔的纵容,她晃了晃两人交握的手,“回去就给你做,保证让你吃饱,行了吧?”
“真的?”
洛逸尘眼睛瞬间亮了,如同得到糖果的孩子,哪还有半分刚才在议事厅内震慑全场的冷峻模样,“我要吃水晶蹄髈!红烧星斑鱼!还有你上次做的那个碧玉灵菇汤……”
他掰着手指头开始点菜,那副垂涎欲滴的样子,看得周若瑶又是好笑又是心疼。
“好,好,都依你。”她柔声应着,指尖轻轻拂过他脸颊上那道细微的结痂伤痕,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稀世珍宝。
两人旁若无人地相视而笑,目光交汇处流淌着无需言喻的默契与情意,仿佛周围的一切都成了模糊的背景板。
不远处,正要凑过来的林轩、黄曦、南宫天儿和星璃四人,脚步瞬间僵住。
林轩脸上的笑容凝固了,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对着黄曦疯狂使眼色:得,咱俩这大灯泡瓦数有点高啊。
黄曦英气的脸上也闪过一丝不自在,对着南宫天儿耸耸肩,做了个“撤”的口型。
南宫天儿抿嘴轻笑,拉着还一脸懵懂、眨巴着大眼睛想往洛逸尘那边凑的星璃走了。
林轩和黄曦也立刻脚底抹油,对着洛逸尘的方向胡乱挥了挥手,丢下一句“洛哥瑶姐我们先撤了哈!”,便溜得比兔子还快。
洛逸尘看着伙伴们落荒而逃的背影,挠了挠头,一脸无辜地看向周若瑶:“他们这是怎么了?跑那么快干嘛?”
周若瑶没好气地又白了他一眼,玉指精准地找到他腰间那块最柔软的软肉,毫不留情地掐住,然后轻轻一拧!
“嘶——!哎哟!”
洛逸尘猝不及防,疼得倒抽一口冷气,夸张地弓起腰,俊脸扭曲,“疼疼疼!瑶儿你轻点!”
“活该!”周若瑶冰蓝色的眼眸中带着羞恼的笑意,手上力道却松了些,“还不是因为你!脸皮厚得跟要塞城墙似的,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也不害臊!”
她指的是洛逸尘刚才旁若无人地点菜撒娇。
洛逸尘揉着被掐疼的腰,龇牙咧嘴,委屈巴巴:“我怎么了嘛?饿了还不能说了?跟自己媳妇儿要点吃的也有错?”
“谁是你媳妇儿!”
周若瑶脸颊飞起两朵红云,如同冰玉染霞,美得惊心动魄,她作势又要去掐,“再胡说八道,晚上饿着!”
“别别别!我错了!周大小姐!周大美人!周大厨神!”洛逸尘连忙讨饶,顺势又抓住她的手,脸上堆起谄媚的笑容,“晚上全指望您赏口饭吃呢!”
两人笑闹着,身影在渐浓的暮色中相携走远,亲昵的低语和洛逸尘夸张的哀嚎声隐约传来,给这肃杀的要塞平添了几分暖意与生机。
议事厅巨大的门柱投下的阴影里,宋韵儿静静地站着。
晚风吹动她素雅的裙裾和银狐裘的边缘,带来一丝寒意,却远不及心底那片冰封的荒芜。
她看着那两道逐渐融入暮色、仿佛天生就该依偎在一起的身影,看着洛逸尘脸上那只有在周若瑶面前才会流露出的、毫无防备的惫懒与孩子气,看着周若瑶眼中那几乎要满溢出来的心疼与温柔……
方才议事厅内,洛逸尘神威盖世、震慑国师祖孙带来的巨大震撼,此刻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
酸涩的洪流冲垮了所有强装的镇定与祝福。
在他眼中,自己永远只是需要被保护、被拯救的帝国公主,一个需要保持距离的“殿下”。
那份在生死边缘被激发、在绝望时刻重燃的少女情愫,还未真正宣之于口,便已被这无声的一幕彻底冻结、碾碎。
所有的委屈,所有的不甘,所有的失落,最终都化作唇边一缕极淡、极苦的弧度,和一声微不可闻、消散在风中的幽叹。
叹息声很轻,却仿佛耗尽了她全身的力气。
她默默转身,沿着与洛逸尘他们相反的方向,独自走进了要塞内城更深沉的阴影里。
银狐裘包裹的单薄身影,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孤寂伶仃。